催婚(1 / 2)

每个国家都需要合格的领导者,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真理当然是很让人服气的。就像每个家庭都需要维持秩序的主妇,每个钟表都需要忠实运作的时针,倘若国家失去了领导者,或是领导者放纵自己的言行,那就会从贵族到平民都乱了套,爵位和铜板一样被视为可以轻易丢弃的小玩意儿,堆成最利落的女佣也不愿挨近的一片狼藉。

为佐以证明,穆尼赛大陆上可出现太多这样的例子啦:不说南面十年里连换了六任国主的桑菲尔德,也不提最北方饱受内战纷扰的可怜的诺贝斯联邦,单单只说东方的埃瑞斯蒂,这片土地自三个世纪以前就由人类统治,十六个皇帝听上去算不上多,可也绝不少了——更别说中间穿插着那么一两个摄政的亲王或宰相——糟糕的国君让她数次陷入战火、数次被割裂、数次奄奄一息。在那位败类中最恶名昭彰的玛瑙国王莱伊德执政期间,每当他巡视的御驾经过恢宏城门,守卫怀着愤恨砸响伴行的古铜钟,都会疑心听见了钟声里隐隐的悲鸣。

当取得了权利和威望,深爱她的人们是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的,他们渴望一位清醒理智,不乏人性的领导者站上顶点,值得他们献上的忠诚和爱戴。

这一任的国君看上去不会让人失望,他有至高无上的血统,无可指摘的出身,毋庸置疑的统治才能,更重要的是他有深爱着国家与子民的心,这点在他成长过程中做过的慈善或英勇事迹里多有体现。登基典礼当天,皇都居民的欢呼声里大半是出自真心,而非按部就班的走程序行为,这让绝大部分长老的雪白头发能安稳地盘在头顶,不至于被焦虑的手指扯来扯去,再挠成画眉雀的鸟窝。

“唯一的问题是,”在发型完美无瑕的长老们的注视下,首席长老忧愁地提出他的想法,“我们的新王年龄太小了。”

埃瑞斯蒂这一任的国君接任时刚满十七。

长老们心领神会地叹气。

“年龄小怎么啦!”就在首席长老左手边,次席上的长老轻快地叫喊,声音悦耳得有些不合时宜,她抱着手臂,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溢着好相处的愉快,和说出口的话语截然不同:“三十岁的国君可以,二十岁的国君可以,难道十七岁的就不行?比在座诸位少出生了起码六十年,就不该坐上这个位置做点实事?我真不知道埃瑞斯蒂律法什么时候添多了这一条规矩!”

“亲爱的萝拉,国立最高法院归你管辖,律法若有什么动静总会让你过目的,”首席长老吹胡子,“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年龄小可不是去年你入席长老议会最大的阻碍。”

萝拉·西弥斯穿着淡紫罗兰色的泡泡袖纱裙,和其他简洁长袍的同席相比,鲜艳得不像一个画风,但她坐在仅次于首席长老达瓦拉的位置上,这样理所应当,不必有一声发问。此时她伏在桌面上,双手托腮,轻声地哼哼。

“我知道呀,不过是怕小孩子手握大权,能力不足,做出点什么错事。可是戴亚,我们的陛下年轻有为,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有效期长得像我姐姐的裙子,就算犯点错误,也是成长的必要步骤,供他补救的时间可多啦。要我说,你们的担心实在多余。”

“在陛下这个年纪,能力不足当然不是他的错,是我们应该履行辅佐和引导的职责,帮助他尽快成熟。”达瓦拉长老愁眉苦脸地和她一起托腮。

“但十几岁的孩子多难搞啊,皇宫里的就不说了,你看看对面亲爱的厄文,头发都被他的蠢孙子道格拉斯气掉了一大半,跟我骂架还要先戴稳帽子,生怕大风不长眼地捣乱。”

近日孙儿入学修习,常常全副武装出席议会的厄文长老当即面色铁青,避开其他长老暗戳戳的眼神,朝死对头恼火地拍桌子:“会议时间禁止谈论私事!”

“哦哟。”萝拉意思意思拿手帕点了点嘴唇。

提起青春期叛逆行为,长老们也各个唉声叹气。

“我家的小艾雅法拉过完十六岁生日就不肯回家了,天天泡在格斗场,连爷爷亲手做的小饼干也放着不吃……”

“有这事?我的小孙子都胖得能在祭神日上餐桌了!怎么骂都照吃不误!”

“这个年纪的孩子喔……”

“我们的陛下登基不久,成为国王后少不得诸多困扰,帝师大人却不在国内,真是……”

“两年前他就宣称要去西边修养,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修得返老还童了吗?”

“别妒忌,厄文,只要心态放轻松,头发总会长回来的。”

“住口。”

“帝师大人临行说我们有个好国主,可以放心劝谏,可现在情况不同,我们毕竟只是臣子,如果插手太多……”

“陛下年轻气盛,当面忤逆肯定要挨他忌讳,不好办。”

“自从那两位没了以后陛下身边就没人管着了,难保他不会一时失足走上歪路……”

“唉呀,唉呀!朋友,这可不能提。当务之急是让陛下有个可以听他倾诉,排忧解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