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眼皮猛地跳了跳，忽然抓住她的手，将袖子又往上褪去。

小宫女想躲，可已是来不及了，因为袖笼里露出的手臂，让对面的二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本应是洁白无瑕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青紫痕迹，竟无一块好的地方。玉笙眼露心疼，画屏则几乎哭了出来，颤声问：“这……这是谁做的？有掐的、抓的、咬的……究竟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做的？主子……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宫女在宫中侍奉，本就不易，背井离乡远离亲人不说，遇上那脾气不好的主子，受些打骂是寻常事，更不用提在资历比自己老一点的宫人手下受的磋磨了。画屏虽从小就跟着玉笙，没受过这些苦楚，但这么些年在宫中，对这些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今日亲眼所见，更生起同病相怜之情，是以愤慨之至，在心里将那不干人事的畜生骂了个底儿掉。

玉笙也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宫女犯了大错受罚也是有的，但后宫中行刑皆是用竹板或藤条鞭笞，似这等又掐又咬的她真是闻所未闻，心中也为小宫女抱不平起来。

她又细细看去，只见小宫女不仅手臂上有伤，连颈间也有些红痕。今日天寒，她穿得单薄，整个人便更显得弱不禁风，玉笙心下不忍，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啊、啊……” 小宫女见她如此，拼命摇头，奈何玉笙很是坚决，三两下便将她围了个结实，又细细将颌下缎带系紧。

“主子，您……” 画屏面露忧色，她却笑：“无妨，你主子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玉笙又看一眼小宫女，张了张口想接着问什么，忽然想起她不能说话，不由搓了搓手指。

这却有些难办了。

正踌躇间，玉笙余光发现小宫女总有意无意望着不远处的水榭，不由心中一动。

想了想，她开口道：“你莫怕，这地方风凉，不如……先跟我回宫去罢。”

玉笙带着画屏领了抽抽噎噎的小宫女仍向着西角门处来，女子脚步本来就慢些，自比不得严通步履匆匆。

他自苑中出来，脚下一转，便走上了宫中甬道。

腰间是前些时日顾珩给他的出宫玉牌，他用手指摩挲几下，对候在一旁的小侍道：“出宫，去王府。”

严通心里揣着事，待宫门守卫验过腰牌，便催促着车夫将马赶得飞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广平王府门前。

严通下车亲自去叩门，见是他来，管家带着府中一干人等迎上来，很是热情：“老奴给严公子请安。”

严通将他扶住：“薛管家无须多礼。未提前知会便即登门，不知殿下此刻可得空？”

薛管家笑道：“严公子客气了，殿下今日入宫还未归，不若请公子先移步花厅，略坐坐喝口茶？想来殿下就快回来了。”

严通愣了愣，缓缓问道：“殿下今日……入宫了？”

“是啊，殿下没和公子说？” 薛管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往日殿下和严通来往最是密切，怎得今日他连殿下进宫都不清楚？

“哦，许是殿下另有事忙，我二人走岔了。” 严通在黄花梨圈椅上坐定，敛了敛神色，随口敷衍道。

“是了是了，想来多半是这样。” 薛管家笑着点点头，观瞧严通神色，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想要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

丫鬟凝碧捧着雕花漆盘自外间一路进来，大着胆子抬眼看花厅中的人，只一眼便羞赧地低下头去，脸色涨得通红。

听府中其他丫鬟说，殿下的伴读严公子生得是出了名的俊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想得出神，倒茶的手便有些不稳，一个没留意便将茶水洒出了些。

“对不住！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慌乱拿帕子去拭。

严通掀了掀眼皮，是个面嫩的丫头，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依着他的性子，若放在往日，他必要同她调笑几句，可惜他今日心事重重，于风月事上便也无心。

他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挤出一个笑来，“无妨。你且下去罢。”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注意她红得像要滴出血的脸。

天色渐晚，含章殿中，银烛已等候多时了，见玉笙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迎上前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等不见您，正想着人去寻呢……” 话说到一半，看见画屏身后跟着的人，便是一愣，“这是……”

“是松雪堂的人。” 画屏答她，一面迅速阖上了殿门。银烛“啊”了一声，顾不上多问，转身去预备茶水。

将人带进暖阁，又将熏炉挪得近了些，玉笙方慢慢开口：“你可是在松雪堂那间秘阁里侍奉的人，可有名字？”

小宫女抬起湿漉漉的眼，点了点头，伸手向自己腰间，摸出一块木牌来，递到玉笙面前。

玉笙定睛一看，只见木牌正中刻了“秋蝶”二字，下面一行小字写了生辰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