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梦惊呆了,当即嚷嚷起来:“喂喂,这也太过分了吧,你真的舍得?可不兴开这种玩笑啊!”
我:“我认真的,你就这样跟他说。另外,未来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他,具体的安排我稍后给你发消息细说,谢谢了。”
司梦:“……不必谢。”
没人知道屏幕之后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只觉得挂掉电话时的手指有些疼,有些……麻木。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那番话太过伤人,但事实上,这些话早在离开之时我就该亲口与天淇说的,那样也不至于让他这般无助地四处求人。
只是,那天我实在无法说出口,每多看他一眼,都是一次对我决心的动摇。
苦了他了,我看着明晃晃的窗外,看那空旷寂寥的天,自嘲地拿起手边的酒咂了咂,感受着酒精将思维扯入眩晕的漩涡。
相遇相逢,从来都不为人掌握,好似那漂流的落叶,无拘无束,也不得不为河中巨石绕路。
我不由得想起那个花灯映照的春节,那夜灿烂的水光似乎穿透了时间,照进了我的眼里,朦朦胧胧的,却还能看得分明。
如果那天我没有答应他,是否如今的离别便会少一些伤痛?
但对过去的事说“如果”,从来都没有意义。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办事一向严密的净天居然会出这种岔子,如果像天淇说的那样,他倒在路边的时候看见过我……
那岂不是说,我在天淇最无助的时候当着他的面走了?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竟无意间磕碎了酒瓶底,我跳起来,忙着去收拾一桌子狼藉。愤怒的情绪却像是浇了柴油的烈火,须臾间烧上了心头。
净天……这笔账,我必要好生清算!
司梦看着屏幕,叹了口气,这些年她帮助天淇其实一直都是我的授意,作为回报,她所需要的稀有素材我会帮她找到。
现在,仍未挂断的通话中传来少年极力克制的声音,她看着屏幕上我的留言,作为传话人,她受着两边的压力,即使不想将这伤人的话告知天淇,但又不得不说。
“你师父人在西国,但他让你滚的越远越好,”她感到口中苦涩,停顿了几秒,对方也沉默着,仿佛在等候最后的宣判,“他说,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寂静,长达半分钟的寂静,她几乎以为对面出了什么事,天淇的声音这才轻轻响起:“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从没听见这个少年的声音如此疲惫过,像是抽离空气的气球,干瘪而空虚。
没等司梦说什么,电话直接挂断了,她也没追究小辈的不礼貌,现在她的心里堵得慌,必须要去花园透透气。
天淇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久久无法从方才的消息中缓过神,他抱着腿,觉得腰有些酸痛,腿也有些不自在,颈椎也疼了起来,更别说浑身本就未愈的伤还在滴血。
似乎全身的感官都因情绪的崩溃而变得恶劣了呢。
一抬眼,床头还放着一杯师父未喝完的水,或许是睹物思人,一想到昨日师父还站在这里,他便止不住地鼻酸,终究忍不住落泪,继而嚎啕大哭。
不会再有人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别哭了。
现在只剩他自己,他可以放肆地哭。
这个下午的时间流速似乎陷入了混乱,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时而躺在床上,时而站在紧闭的门前,时而趴在桌上,生气、自责、惶恐、害怕,无数负面情绪像老虎机一样滚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失控。
不知多久之后,他再也流不出泪来,一身的伤也结上了痂,蜷缩在床边,他累极了,头靠着半落地的被褥,忽然余光扫见床脚躺着一件小东西,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沉默着,将它捡到手中。
是那个小怪物模样的挂件。
手指细细摩挲着,抚摸过塑料壳拼接的缝隙,滂湖花街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忽然心中一动,将它翻到背面掀开了背壳,这里设置了一个小按钮,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按钮。
他按了下去。
“你最好了!”电子音响起,伴随着小灯闪烁,他的心跳也滞了一拍。
他又按了一下。
“你最好了!”小灯再次闪烁,迷了他的眼,昏暗的房间成了回忆汹涌的片场。
“你最好了!”灯闪,灯灭,已流干了泪。
“你最好了!”
……
在一声声的电子音与灯光闪烁中,天淇睡着了。
你最好了。
他嗫嚅着梦呓,凌乱的刘海浅浅覆过了眼,那张干净清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与红晕。
说到底,他至今为止的人生目都只是为了跟着师父而已。
从师父把自己捡到身边的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想过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