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对宋葭此时的装束做个定义的话,大概应该是“大龄女青年抠脚图鉴”: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法兰绒家居服(加厚版),图案是大朵大朵艳俗玫瑰,衣服裤子都很大,基本将人罩成一个直筒,什么身材形状都看不出来,这种家居服,农贸市场和地摊上最常见,她在网上买的,货不对版又懒得换,难看归难看但面料软和,穿起来很舒服,嫌难看的时候收到柜子里想着要丢掉,天气一冷又很诚实的套上身。
脚上那双棉拖鞋也是超市最常见的那种,棕色脚板、褐红色花纹鞋面,打折时五块钱一双,穿不了几天就不暖和了,精品店里那些毛茸茸、带皮毛、萌萌哒的拖鞋她也有,不过收拾的位置比较深,她还没拿出来,家里鞋柜小,只能放当季的鞋。
发型呢?
躺着睡了半天又收拾半天的人完全没有发型,过肩的长发一半散着一半半扎起,出汗湿了的碎发还贴在额角,蓬乱的不成型。
还有度数不高但足够呆板的黑框眼镜,水土不服还没完全褪去的红疹,又累又饿苍白的脸色,
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个“衰”字。
幸好家里不乱,甚至还算挺干净,宋葭暗自庆幸,否则她不免怀疑,林忱心里的嫌弃和洁癖发作起来,恨不得时光倒流从没有踏入过这间房间。
她内心郁结,知道自己应该对朋友的关心心怀感激,但又对于自己展现出来了难看的一面觉得十分不适,甚至有点埋怨林忱不打招呼就上门,又或者自己是不是该去换个衣服??????
各色想法跑马似的奔腾,内心煮开锅似的沸腾不息,于是将人放进来之后并没有热切的招呼。
但林忱很轻车熟路的走到厨房,问她碗柜在哪里,得到回答之后拿出小碗和勺子,打开带来的保温袋,先给她盛了一碗汤:“我妈熬的鸡汤,对感冒好,还热着,过来喝!”
态度亲切、话语流畅,好像他今晚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突兀。
宋葭搔了搔头发,觉得有点油,其实刚洗过,不过是出差几天没换衣服又风尘仆仆,惯性觉得自己油的能炒菜。
她心里左冲右突的找回了一点自控,逃跑似的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手!”
卫生间的灯很神奇,明明就是普通的白炽灯,就是能照得镜中人肤色发亮、毛孔细腻,显得状态极好,她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视线甫一落定,随即辣眼睛似的移开,低头掬水洗了脸,简单擦了点乳液,松开散了大半的头发,取了精油将毛糙抚平理顺垂放在肩头,最后取下了眼镜,使劲眨了下,好像这样能显得更有神似的,最后深呼吸一口,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短短的几分钟,她好像重新穿上了盔甲,将那个难看的自己逼到角落,压缩成一粒不起眼的灰,风一吹就消散,仿佛从没出现过。
她从不愿意让人觉得她过得不好,更不愿将不好的那一面暴露在别人眼前。
三层的不锈钢保温盒,有汤有饺子有青菜,对生病的人而言,是非常丰盛的营养餐,鸡汤热乎乎的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鸡汤应该炖了很久,油撇的很仔细,淡黄的汤上撒了些枸杞和葱白,鲜香逼人,另一个小碗里是一盅饺子,白胖饱满、胖肚子隐隐透着些绿色,应该是素菜馅儿,边上还有细细的褶子,显见包的人手法娴熟细腻。
就这一小会儿,林忱连醋碟都已经准备好,褐色的醋和着白色的蒜泥,她家没有专门的调料碗碟,用了一只白瓷的饭碗代替。
那袋外卖还好好的放在桌角没动,按照这个情况,今天应该是轮不到外卖出场了。
宋葭倒了杯热水加了几滴蜂蜜递给林忱,这才在餐桌边落座,先喝了一口鸡汤,咸香适口,略带回甘,鸡肉烂而不柴,下面还有一层金黄的菌菇,没有外卖餐厅那么重的调料,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调味层次,很家常但很可口。
林忱坐在他对面,看着面前女孩低头喝汤时露出的发旋,客厅的灯不太亮,昏黄温暖,将她整个人都罩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半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喝汤的动作很轻,除了碗勺磕碰的细碎声响,几乎没有发出别的声音,倒是外面不知哪家邻居家里的狗叫声特别响亮。
屋子里这样的安静,却不显得尴尬,两人时而沉默,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起出差途中奔波辛苦,都心有戚戚。
林忱九月份飞来飞去的出差开会,多的是早晚班飞机和深夜入港,风尘仆仆,一时充实一时疲倦,一时兴奋一时低落,好像人在旅途动荡中,就难以平静,只有身处安稳祥和里,才能触及那些真实隐秘的情绪。
就如此刻,他们对坐在这与华贵毫不沾边的小客厅里,隔着一碗再朴实不过的鸡汤和素菜水饺,沐浴着来自他人的温情和善意,白日里的那些动荡、疲惫、窘迫、难堪、悲伤、满足、兴奋、狂喜,或好或坏,都被风牵引着,融在热汤的香气里,穿过关不严的窗缝,消散到外面的寒夜里。
林忱说自己在家里吃过晚饭来的,婉拒了宋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