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莉娅看着他：“深栗子色的长发。”

他也看着茜茜莉娅：“……深栗子色的长发。”

重复完这句话后又是一会的沉默，一人一龙无言以对，良久后，龙族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好笑表情。

“洛尔斯，我旅行过很多大陆了，”她慢吞吞地给人类心口捅刀，“但就算是我也从没听过这样的逃婚方式。”

国王痛苦地捂脸。

“非常抱歉。”

放眼埃瑞斯蒂，不，放眼整个穆尼赛，有史以来最窒息的坦白局也不过如此。

寝殿不点蜡烛，他在大开的落地窗前席地而坐，面前是被他大肆造谣的当事龙，银白的光线在脚边涌动，像虚幻的海潮。她很不客气地扯下他床上的羽绒抱枕，在身边堆了个看上去就很舒适的窝，放松地倚靠在里边，收拢的龙翼垂落身侧，随着国王的叙述微微翕动。

一条龙。

活生生的龙。

只在故事里出现的龙。

相当年轻，相当漂亮，和他瞎编的设定撞得彻彻底底，被污蔑成他这个陌生又渺小的人类的未来皇后，专程为了这个见鬼的骗局赶来的龙。

他越想越窒息，右手摸向腰侧，取出悬挂着的物件。半个小时前他为显诚意，当着龙族的面解下匕首扔到了门边，利器滚落进地毯看不见踪影；茜茜莉娅眨巴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怀着心死莫大于哀的神情，双手捧着一颗小巧的吊坠送到她面前，缕空金丝中悬浮的晶体是沁人心脾的湛蓝，时不时流转出魔力回路的符文。

“这是什么？”

洛尔斯幽幽道：“埃瑞斯蒂皇家私库的钥匙。”

“……”茜茜莉娅想去戳戳的手指顿在半空，缓慢收回来，“我猜这不是能和别人见第一面就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表达歉意，只能请你收下这个，皇室金库通过血缘魔法设锁，但国王私库没有这道关卡，持有钥匙就能任意取走你想要的财物，希望你能原谅我提出的那些——”他本想说流言，想起传唱国家的溢美之词，话到嘴边又硬是羞耻地吞回去了，“那些……东西。”

登基后他设想过任期间使用私库的可能，也许因为征兵和赈灾之类的情况国家赤字，也许瑞洛安会来信说里面有她需要的东西，但再给他安十个脑子也想不到私库第一次开启居然是因为这个。

肉疼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只想就地掘开个洞把自己活埋进去。

龙族陷入沉思，龙族捕捉盲点，龙族揽着抱枕摸摸下巴：“你说你登基还不过两个月……”

“对。”

“所以私库还不算是你积攒的……”

“对。”

“在你前面统治这里的是你姐姐……”

“对。”

洛尔斯绝望：“我要给瑞洛安打欠条。”

不知道他姐回来后看见她励精图治花十几年攒得满满当当，交给他以后就夷为平地的金库会是什么表情；他直觉趁现在活埋掉自己是最好的结局，等她发现幼弟一夜之间变成赤字国王的原因，她也只能掘坟鞭挞他这具尸首。或许再加上墨菲斯的，因为他逃走以后肯定会饿死。

国王已经在脑海里构思他的墓志铭要怎么大力斥责他哥的不负责任导致了这个局面，如果墨菲斯尚存良知就该马上当着他的坟头自缢。但他的手举得酸麻，不得不放下来了，茜茜莉娅仍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她瞪圆眼睛，像只有点警惕的猫。

“我要这个国家的金库做什么？”

洛尔斯反而一怔。

“龙族不是对这些很感兴趣吗？”他回忆起小时候达瓦拉给他们讲过的传说，试探性地描述：“私库里最多的是金银货币，也有各类珍稀矿石和珍珠，被白袍法师赐福过的饰品，如果你喜欢魔力结晶我可以找一找……”

“我不喜欢，”茜茜莉娅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打住，“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类了，谁会想方设法把家产全赔给别人啊？”

洛尔斯诚实地回答：“国王会啊。”

龙族瞅着他，那眼神和看着一只闹人的麻雀没多大差别。“不会。”

“会的，”他挫败地指了指自己，“我新上任就因为自己的私心引来了一条足以威胁所有人的龙，这已经是统治者的大忌，要在史书上被引为继承者反面案例的；如果不能赔偿你损失的名誉，反而错上加错，让你迁怒埃瑞斯蒂和我的子民，以至于伤害到他们，不等瑞洛安回来我就要吊死在后花园，连私人墓地都不配拥有。”

“后花园不能是吗？”

“人太多了，据说地底埋过我一些祖爷爷和舅舅，我不是很想跟他们同住。”

“原来如此，”茜茜莉娅点点头接受他的解释，“但你说得这样直白，就不怕我忽然发现自己损失了名誉，迁怒埃瑞斯蒂和你的子民，以至于伤害他们吗？”

“别模仿我的忏悔啊……真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