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修堂。
窗外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的雨丝没入窗扉,除了潮气,什么也没有带来。
袅袅檀香便在这微凉的水汽之中腾跃而上,如细雾弥散,将时间拉扯得愈发空远。
一豆灯光,一柄蒲团。
邱老太太双眼微阖,口中喃喃吟诵着什么。
那串佛珠便被她静置在佛龛之下,似也在沐浴着菩萨的圣泽。
“老夫人,然小姐来了。”
管家轻扣门扉,“然小姐知道您在礼佛,特意来跟您一起。”
佛偈顿停。
“她身子不好,让她回去吧。”
“然小姐说,雨天路滑,若老夫人不担心她路上崴了脚,她就回去。”
邱老太太眉眼一横,掀了掀唇,却是向佛祖告了声罪。
“罢了,让她进来。”
门口立刻闪进来一道身影。
“就知道您舍不得我。”
邱新然笑着走进来,伸手要去拿香,却被老太太一把拦住。
“我佛不渡外来鬼,你的那些洋派作风,菩萨看了生气。过来,扶我去那边坐下。”
邱新然忙去搀她的胳膊,“那您不陪菩萨说话了?”
“诚心礼佛,又怎么会差这一时半刻。说吧,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挽着邱老太太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我听说,果果又惹您生气了?”
邱新然虽是家中
最小的女儿,却也已年过四十。
此时在母亲身边撒起娇来,却像是双十少女,神态眉眼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老太太根本就拿这样的她没办法。
“那猴子去找你告状了?”
“他现在还在祠堂跪着,晚饭都没吃,就是想告状也没有嘴呀。”
摇晃的手臂更加用力,祈歆然仰起头,面上带了一抹愧色,“妈,果果还小,是我没教育好他,您要罚就罚我吧。”
这些年她一直待在国外,跟对邱果别说照顾,就是交流也很少,实在是愧对“母亲”的称号。
“苦肉计。”
老太太斜乜着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你自己算算,你才到家两天,他都犯了多少错了。今儿个敢爬到假山上朝客人丢石头,下一回,是不是就敢跑到我这里大闹佛堂了?”
“果果不敢,他心里敬您、重您呢!”
邱新然讨好道,“他就是看我回来高兴,一时得意忘形,才做了这些恶作剧。您放心,等他从祠堂出来,我立刻就带着他去向那两位客人道歉!”
向盛家丫头道歉?
邱老太太眸光微闪,借着低头捧茶的功夫错开了视线。
“算了,在祠堂跪了这么久,想必那皮猴子也长了教训,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谢谢妈!”
邱新然不想这么顺利,雀跃起身,又听母亲
在身后叮嘱。
“告诉他,要是再有下一回,就是谁来求情也没用!”
“您放心吧!”
门扉阖上的瞬间,屋后一处悬着的暗色花帘却被人挑开。
邱祈年垂眸立在一旁。
“祖母。”
雨雾顺着薄帘下的空隙钻进来,连屋里的檀香味儿也被这雾气冲淡了几分。
老太太蹙了下眉,“盯着新然,不许她私下去见盛家丫头,免得坏了我的事。”
“是。”
一语毕,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等到那几乎要深入骨髓的味道复又浓郁起来,邱老太太才继续捻着佛珠。
“终究不是自家人,邱果”
邱祈年心神一激,“祖母放心,我会让他听话的。”
“你让他听话,你如何能让他听话?”
老太太嗤笑,两句话的重音分别落在不同字上。
“那孩子从小脾气就怪,家里这么多人,偏偏只跟邱归亲。他今天丢石头,是因为听说昨儿个邱归没在那丫头手里讨到好吧?”
在他心里,邱归就是唯一的神,没有人可以在神的面前放肆嚣张。
遑论把神气得晚上都吃不下饭了。
邱祈年暗暗吸气,决定一会儿就去找邱果好好谈一谈。
——他的阿归哥哥不是被气到吃不下饭,而是被一款名为“斗地主”的游戏绊住了脚。
“行了,邱果留着还有
用,我不会动他的。”
窗外雨势渐大,邱老太太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明天的寿辰,不许出任何岔子。”
“是,祖母。”
第二天一早,盛亦棠刚刚睁眼,就被一张面膜又封印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