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被裹上叶子的味道。
和老夫人、柳思然道别的少女突然蹙起柳眉,帕子掩住嘴唇。
注意到她不舒服的柳思然连连询问道:“煦卿这是怎么了?”
倒是老夫人敏锐察觉到原因,关怀地看着少女,大手抚着她的手背。
“要不要再多呆上一天,歇歇再走,你父亲已经把这路两旁的香樟树都砍了,怎的还是有味道?”
她随即冲着等到身侧的小厮下令道:“去,把这方圆五里以内的树都砍了,别熏到我乖孙。”
香樟树是松明州的特色,在这里走出几十米远就会有一棵香樟树。每每到了季节,就好似香气漫天飞舞,整个州都弥漫着香味。
松明州的人会采集叶子晾干捣碎,做成香囊或是香料,不管是商人还是游玩之人都会采买一些带走,也为这里的人增加了一份不算小的收入。
被松明州人熟悉的味道却严重的影响到了宋煦卿的身体,她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会呼吸不畅。
她似乎怕影响到他人的心情,哪怕不舒服也一直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最后还是柳思然发现她脸色不对,几次三番的询问之下,才从觅云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柳思然在知道宋煦卿连日来忍耐着不适之后,更加心疼她了。
在松明州土生土长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个香气,甚至还会拿它入药,若非宋煦卿没在自己身边长大,怎么会不适应这个味道。
尤其她还这么体贴懂事,猜到了自己这个做娘的会因此而自责,独自承受着这份难受。
庄皓更是在得知此事之后立刻下令砍了庄府内和庄府附近道路的所有香樟树,只盼她能好受一些。
此外,觅云每日也是悉心照料她,京城带来的厨师也换着法地给她做她吃惯了的京城菜,采买的都是从更远的地方运来的食材,没有让松明州产出的任何食物入了宋煦卿的口。
老夫人看着这些人的所为,心中不快,怎的松明州的瓜果蛋肉还能都染上香樟味儿不成?可面对宋煦卿和她的婢女,她依旧端着一张养尊处优的笑脸,直说乖孙受苦了。
“祖母,不必麻烦了。”宋煦卿没有被她们劝下多留几天,若非为了看父亲是否真的把那假货送走,她早就该离开了。
算算日子,那假货也该到长勇县了,一旦到了那里,她就别想再回来了。
等到马车走远,柳思然还在不舍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迟迟不愿回去。
“也不知煦卿何时才能再回来看看我们。”
柳思然心里知道丞相府非丈夫可相比的,虽然女儿有更好的生活让她欣慰,可她也想女儿能多陪陪自己,她缺席了女儿十多年的生活,可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弥补的。
庄皓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九月份去京城叙职的时候,你和我一起,我们去丞相府亲自送上谢礼,感谢他们多年来对煦卿的照顾。”
一听不久之后就可以去京城再见女儿了,柳思然难过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了。
“对了,杲杲院里的那棵香樟树没了,赶紧让陈二再栽一棵回来。”
柳思然想到那棵庄杲杲五岁时栽的树因为煦卿的不喜而砍掉了,怕她回来后闹脾气惹得她头疼。
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庄杲杲还会回来庄府生活。
“栽什么栽?”在她身前几米处的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用眼神示意陈二退下。
她对柳思然有诸多不满,当着未退下去的下人的面,严声呵斥道:“幸得丞相夫人养育了煦卿,你看你养的庄杲杲性子简直无法无天,她已经被赶出我们庄家了,以后她的名字别再提了,就当庄府养了条狗,放生了。”
听老夫人开口,柳思然不敢做声,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明显心神不宁。
庄家老大和老三的妻子对视一眼,俱没有说话。
众人散去,柳思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突然就流了泪。
“怎的就是我养的不好呢?她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性子也不会像我,肯定是随了她的亲生父母。”
她泪水盈盈地看着庄皓,似乎在祈求他的认同。
“煦卿被村妇养过几年,不还是知书达理,也没学了那一脉相承的刁钻小气啊。”
她刚才还关心问询有关庄杲杲的事,可被老夫人这一说,便一门心思都在自己不该因庄杲杲而承受的委屈上了。
庄皓摆弄着天青釉琳琅花瓶,瓶身上花团锦簇,似有青蓝流淌。
只这一花瓶,就抵得上知州半年的俸禄了,更不要提屋内的各色装饰了。
而柳思然却根本不懂自己过着的富裕生活是从何而来的,竟是不再坚持要把庄杲杲接回来。
庄皓本是等着她说些要把庄杲杲接回来的事,自己也好顺水推舟。即便以后丞相府有不满,也可推到柳思然的妇人之仁之上,只哭哭啼啼地喧嚷着自己的无辜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