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鸣(1 / 3)

有时候你埋怨老天耍人,可当你顺着长长的艰辛路往后看,老天还真耍得特别有道理。

1942年春天的傍晚,昏黄色的天光垂挂下来,春风料峭,一辆大汽车突然穿云破雾开到了卫第五十七中队,就在那小半截子还没完工的灰色大炮楼边停下了,光着膀子正喝稀饭的施工兵踢开门前的铲子撬棍远远地往张望。

一个说:“嘿,这车真他妈威风,李主任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大爷!”

一个说:“我打赌这是挖沟坪的地主老财,还没开打呢,就先来表心态了!瞧吧!那出来的人穿得人模狗样!”

一个说:“耶?后头从车里翻跟头出来的那个眼熟啊。穿着像军装,哪个同志?”

几个人猫着腰,伸着头,施工兵突然摆起侦察兵的姿势。

“不是五十七中队的那个小长官么?!我敢打赌,是她!!否则谁掐上腰带腰会那样细,身子那样纸片儿薄,哟瞧!长官踹了大爷一脚!”

靠!搂住了,还亲嘴,上身贴着上身,腰抵着腰,膝盖碰膝盖,合丝合缝。

大爷将瘦弱的同志掐着咬得目中无人,一直不换气儿,看客看得都快憋死忘了关键所在了。

忽然见那地主老财大手一扯一掀将上衣从长官的裤腰带里抽出来,一只手从后腰往下一只从前胸往上,在裤腰里搅,长官挣扎着明显敌不过。几个人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涨得猪肝一样暗红发紫,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捣,被欺凌的对象还是咱卫的女长官。

“奶奶的,长了狗胆子,嫖到卫营里了!!回去弄你老娘的¥¥!!弟兄们,抄家伙,打死个胡日个球的!!!”

你要相信这绝对不是几年后的初遇,只是再次爆发。你还必须相信。老裴这么总结过两个人的一生:司令是热烈蕴含力量杀伤力巨大的炸药包,她绝对是那一根纤细的火引。

没事时,你埋着我,我掖着你。一拉扯,两败俱伤,粉碎后又是你埋着我,我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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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寒冬,烧了多来顺身无分文只有一把鲁格的杉枝在达觃口的地窖里被关上了半个月,等所有的兵退走了,老村长才将她和许多乡民放出来,只有半个月,连饿带心焦,人就廋了一大圈。

杉枝曾经在部队训练的时候听教官说过一套身体财富的理论。这个理论大概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都应该保持在微胖的基础上,微胖时压力来了能撑着,廋弱的身躯不管你再强大再冠盖满京华,你能撑下来饥荒能撑下来天宅么。陈景润为什么比不上华罗庚,没命活。有时候恰恰是你最不在意的这一丁丁点儿人体积累成了人生最大的缺。

她出来的时候,不想那个没命活降落到她身上,吃,成了她最大的动力,赚钱吃,赚钱活,然后再去想别的。

三四十年代里,挣口饭吃不难,没拆之前的八大胡同里女人扯个破布帘子支个帐篷招来卖苦力的男人一顿大活便可以换来一个剩馒头,要吃饱得话,还耐不了三个馒头换来的三回撞呢!?还有个简单点的法子,随便跟个汉子,那不跟养母猪似的,猪要下崽,你还不养么。可这两条“经典”路子显然都不适合杉枝。

没有一星半点的后台,更没有贵人扶持,到哪里打长工需要人推荐更需要身份,空降的只是伞兵和腚硬的。

你们不能想象,谁都不能想象。

贵人,奇遇,运气这些个东西好塞躲着她,她只遇到实实在在要闹翻肚皮的饥饿和贫困,十根指头上的小月牙渐渐地浓缩只在拇指上剩下丁点儿痕迹,也抵挡不住她心中憋的那股气。

矿工最稀缺,做了半年,灰头土脸没日没夜,挖矿工都是最下层的穷苦人,心是热的,不存在谁算计谁,一入矿机井,没准死了还埋在一起。

杉枝不挖矿,负责下去送饭送水,单薄的手掌一圈捏下来还盈余的细胳膊拐着大箩筐十几人的饭菜都装着,矿工们吃过剩饭残渣她再拐回来,从井口到施工地来回得走上一个半小时。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工作痕,很久很久了只淡下去一点点,这种淡只是由黑变白。

后来矿井塌方,她奄奄一息被救上来时,浑身脏兮兮的看不见鼻子脸,是被栏草药呛醒的,老工头直呼,你丫丫命大,命真大,出来三死了俩,其他的骨头渣渣都没得剩下。

她自己都不能想象。

杉枝醒来后才感受到恐惧,看着牢不可破,结实无比的大矿井说塌就塌。于是决定转行去了砖瓦窑。

砖瓦窑里专门用泥巴生产青转头,这时候砖头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只有富贵些的人家才能用得起大块的方砖。一层一层新出了的砖头坯要盖上茅草,然后压住石棉瓦,石棉瓦是那种灰白色的中间一道一道凸凹不平两米多长的板子,边缘伸出来细小细小的倒刺,手一碰上,刺疼瘙痒,比蜜蜂蛰了还难受。夜里面活赶不及,也就在砖垛间扑个草毯子歇息。

这个时候杉枝一定会直直地望着满天星斗,别误会,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