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温时玉又突然道:“老伯,您翻得不对。”
田老汉这次却是有点上火了,他当了一辈子庄稼汉,这会儿却被一个五谷不分的小丫头指点来指点去,当即冷哼一声:“小姐这份心思还是用在绣花上好,老头子这一亩三分地便不劳您操心了!”
温时玉笑容不变,温声道:“您先别急,与我打个赌如何?”
“敢问老伯,去岁每亩收成几何?”
“三石。”田老汉不知温时玉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我赌——”
“若是老伯照我说的方法做,今年收成每亩至少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在田老汉面前晃了晃。
田老汉一时语塞,气极反笑。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小姐,老头子不是闲人,您就别消遣我了,寻别处快活去吧。”
五石?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去岁的三石都是无病无灾,风调雨顺才收成的,城里的农户还为此高兴了许久呢。
自己刚刚也是疯了,竟与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小姐论起粮事来。
但温时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若是不足五石,那您家今年的租税便由县衙包了。”
“即使不成,县衙也会补上您应收成的数。”
免租。
——这对普通农户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省下来的粮食,再攒攒,便又是一年的口粮。
“此话当真?”田老汉一双老眼炯炯,紧紧盯着温时玉。
“自然,”温时玉气定神闲地笑着,“我既然敢说出口,就是能做我爹的主。”
她料定温邈对原主的宠爱城里有目共睹,把温邈搬出来,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
“但——”她话锋一转,“若是有人问起这些,您就说是自己琢磨的,万不可透露出去是我教给您的。”
一来是她从前纨绔的形象根深蒂固,恐难以让人信服;二来是她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何懂这些,总不能绑架一遭,回来后性情大变到像换了一个人吧?
虽然确实是换了一个人。
“……成交。”田老汉咬牙。
毕竟这桩赌约,自己怎么看都不亏。
温时玉听到自己意想中的答案,随即站起身来,轻盈地跳到田中:“那好——老伯,借您锄头一用!”
田老汉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裤装,他不明所以,但见温时玉已经将手掌摊开递到了眼前,也只得把锄头交了过去。
“小姐小心……”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温时玉双手已经稳稳地将锄头举在空中,而后行云流水地砸进地里,一下又一下,翻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但她动作还没完,只见她将原先覆盖在最上层的土壤刨进坑中,又从一旁的种袋中寻了几株麦秆,用锄头将它们碾碎,一同推进了凹坑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首看向田老汉,粲然一笑:“老伯,要这么做才对。”
田老汉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姐,您怎么……”
怎么这么熟练???
且不说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哪来的力气耕田,就算有,为什么你的动作会那么熟练???
即使是把自家小子叫来,恐还不及温时玉动作一半流畅。
温时玉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还有,除了要如此翻耕,也要往地里浇水后再播种。”
“一个月后我会往您这里送一批肥料,您记得把它们一并埋进土里。
她想了想,从桶里捞了一捧水,示范给田老汉看:“喏,要做到这种程度。”
水和进土壤里,伸手一捏,便服帖地团成一团,而温时玉松手,土团砸到地上便瞬间四散开来。
经刚才那一遭,田老汉此时看到她的动作已信服了三分,当即点头:“老头子明白了。”
温时玉又叮嘱了他些种子相关的细节,还帮着处理了不少,见田老汉一脸认真地看自己动作,才放下心来。
和田老汉挥手告别后,她心情一时轻松不少,连脚步都分外雀跃几分。
是时候回去验收一下花枝的成果啦!
她走着走着,却猛地转身——
只见田地里依旧平静如常,众人都在干各自的事情,没人注意到她。
温时玉心下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能察觉到一道目光,在暗处悄悄盯着自己。
扫视了一圈周围,她不动声色地捡起刚刚转身时丢在地上的香包,装作毫无知觉的样子。
但脚步一转,却不是朝向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