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2 / 2)

“你这小子愈发胡言乱语了。”房道忠嫌弃避开,“前些日子收到了你阿兄来的信,待有空了就去我家取。”

“多亏了房公在安西有熟识往来的朋友,不然我怕是几年都收不到阿兄的信。”李绍笑了笑,抬手翻了翻卷宗,手指落过墨色时,眼皮往下压着,瞧不见生色。

“你阿兄如今还在安西做生意,还不回邺京?”房道忠倒也不曾看他,将整理完的卷宗在手头边一一放好,又问道。

“我阿兄走南闯北惯了,何况今日户部自那假章之事后愈发严苛,若是被查到,也是要发落的,在安西倒也好些,可躲一阵风头。”李绍不以为意,“何况我也一人惯了,若是我阿兄回来了,我这都觉得浑身难受。”

“过年也不回?”

“不回。”

房道忠看着青年懒散的模样,只觉得他又是可怜又是无奈,半晌,还是觉得可怜占了上风。

“下月十三,去我家吧。”

“房公说什么?”李绍愣了愣,抬头问。

“我家大郎下月要回来,到时你也一起去我家,估摸着下月你阿兄的信也应当要到了,顺道把信去取来,”房道忠转身坐了下来,似是要避开李绍的逼问,“家里买了只两只羊,怕是吃不完。”

他摆了摆手,抹去了笔上的杂毛,还是落笔下去。

前头李绍却未说话,半晌后,缓缓应了声好。

本这逼仄的退室安静下来,片刻后,李绍忽而没头没尾又说了一句。

“若是那日我未曾赴宴,房公定要去明记酒肆寻我。”

“你若是在那里又吃酒忘了时辰,我绝不去寻你。”房道忠迅速道。

“也是,房公最不喜迟到之人。”李绍勾唇笑了笑,忽而起身,将一东西置在房道忠面前。

那是一个十字挂项,十字挂下还有一朵铜制莲花,项链极精巧。

“顺道去了趟景寺,瞧那里的景僧人手都拿这玩意,据说是辟邪保平安的,我与那景僧有些旧识,赠了我一个。”

房道忠蹙眉正要婉拒,李绍将东西往前一推。

“知晓房公不信僧道一事,但我知道,嫂夫人确常去景寺,那日在景寺遇到了嫂夫人。这十字莲花算是某的心意,房公定要收下。”李绍说毕,外头突然有了声音。

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吏。

“李郎君,祁公要见你。”

“祁公?”房道忠不解,抬头一把扯住了李绍的袖口。

“无事,我去去就来。”李绍将他手推了下去,回头对着房道忠笑到,便随着那小吏出了门。

房道忠忽而心生起不安,仿佛方才李绍那一眼,竟似还有别的意思。

可那不安才缓有缓和,须臾后,门口又来一小吏,对着房道忠道:“祈公要见你。”

房道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搡着出了退室,朝着低矮的廊下望去,堂前竟站了长长一行的青绯衣衫小吏,皆垂着头不发一言,四处平白多了许多着甲胄的龙武军,日头下觉得十分晃眼。

他心生奇怪,被身后人猛推进了一屋,四处的光彻底暗了下来。

他视线一时不能适应那光线,半眯了眯眼睛,抬头向前头看去,隔着一面青绿山水的屏风,里面坐着几许人。

以一些隐约的影子他能看清,但正中的身影却有些陌生,随后他脊背顿生凉意,慌忙叉手行礼。

“房道忠,年五十三,雍州人,本是雍州县里一小吏,因擅文书被当时县令程静方荐为陇右营田使佐吏,后于怀天四年因得罪上司而入狱一年,幸得友人相救,出来娶当时邺京县县令康利真女儿为妻,同年做了邺京县主簿,武德三年调入政事堂,至今已十年有余。”旁侧的的小吏将他的注色经历说得极为详细,甚至是那段他不愿回忆的入狱一事,也毫无避讳说得明白。

他额上冒了冷汗,叉着的双手不断颤抖。

等那冰冷的声音完毕,屏风后的人一言不发,直至房道忠两股颤颤,正中的人才缓缓说了一句话。

“怀天四年,所犯何罪?”

房道忠抿唇,有些话他自不愿讲来,他哆嗦着下巴,半晌还是未发一言。

“不愿说?”上头的人声音不变,威压却愈是增低,房道忠只觉自己扑通就要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