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给你钱了吗？”连千帆一脸不耐烦。

司机数落道：“嘿，你个臭小子还不服，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飙车，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想想，那钱是你自己的吗？是你爸妈一点一点辛苦挣的。”

连千帆知道一时半会逮不到顾行，干脆平静下来，“我没有爸妈。”

司机大叔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递过那张银行卡，“那就更应该好好过日子了，我车也没什么事，这钱你拿回去吧，以后别这么冲动。”

“您收着吧，我爸妈给我留的遗产不少，我不缺钱。”连千帆摆手拒绝，他没怎么撒过谎，眼神都是飘的。

司机强硬地把银行卡塞回连千帆手里，说什么也不要，“再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么胡闹啊，孩子，听我一句劝，好好上学，出来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的。”

连千帆没办法，去旁边超市买了箱牛奶和一些保健品，“您把这些收下总可以吧，就当我付您的车钱。”

司机笑笑接过，拍拍连千帆的肩，“孩子，好好学。”

连千帆点点头，鼻子有点酸。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未与绝大多数同龄人同步过，他是一开始就被丢弃的存在，在街巷里如野狗般存活，从不去想明日，只是凭着本能同生活死磕。

这个世界没那么好，处深渊者往往等不到一缕光，只有接连投掷的果皮垃圾甚至碎石。有些恶意找不到缘由，或许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连千帆学着狠戾凶恶，他本来就没有朋友，也不指望同谁交朋友，活成孤狼总好过被欺负的老鼠。

在军校这段时间是他短暂一生里度过的为数不多的正常人的时光，正常地与人交往，正常地享用一日三餐，正常地安全度日……

可生活是安定的，心却是悬的。

他想云晓雾，控制不住地想，一刻不停。想她含笑戏谑的眉眼，想她欣慰鼓励的眼神，想她冷漠轻蔑的责骂……

可是他日日夜夜悬挂心头的月亮，没了。

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

连千帆回了驻地，看着顾行发疯般地查遍了所有当天与云晓雾同行的属下和可能出手的对家，不爱见血的人第一次拿起审讯的工具，身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涂上沐浴露几番冲洗都冲不干净。

花洒下的肌肉线条流畅紧致，是时下最受欢迎的那一款，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只是当事人完全没有欣赏的闲情，一遍遍自虐般拿搓澡巾摩擦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这样萦绕鼻尖的铁锈味就能淡去。

虽然出身于那样的环境，可连千帆其实不爱沾血，他用的枪都是轻飘飘致人死地那种，不至于血雾迸溅。

连千帆没问过他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人，云晓雾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一把好刀只需要听话，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只有足够好用，才不会被再次丢弃。

可是，他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还是不要他呢？

是因为他上次完成任务耗时太久让她失望了，还是他上次接任务多嘴问了句让她厌烦了？

是他不够好，活该被独自留在这世上。

连千帆蜷下身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头顶的水流落到地上，滑过嘴唇进入舌尖带来淡淡的咸意。

连千帆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他记事起就几乎没流过眼泪。

有人疼的人的眼泪才能招来怜惜，他的眼泪只会招来带着好奇与恶意的目光，他们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无所顾忌地当着连千帆的面与同伴讨论自己的揣测。

明明还是孩童，言辞却已然学会了不堪入耳的恶毒。

他早就不哭了，哭也没用，所以想哭也会咽回去。

连千帆被云晓雾带回后心头很少泛起酸涩的情绪，像是空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朝填满，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去难过。

可是他现在很委屈，说不出来的委屈。

云晓雾偷偷回来拿点东西，过五关斩六将绕过顾行那小子的重重监控手段，将离开时听见隔壁哽咽的声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三纠结还是溜进去了。

“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欺负？”

不耐烦的话语传入连千帆耳中，他精准捕捉到其中潜藏的疼惜，不管不顾地拉开厕所门，一头撞进来人怀里，沾云晓雾一身水。

云晓雾皱皱眉，到底没把连千帆推开，拉着人顺手拽条浴巾裹上，单手撑着下巴抵在膝盖上，“谁欺负你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