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月映花影浓，紫陌香薰石径长。

金门玉阙层层起，青天雪云悠悠荡。

寒夜龙衾尤不暖，高烛垂泪落文章。

二更初过，月起东方。安宸宫内，烛照仍明。

李君策内着亵衣，外斜披紫狐氅，正坐在金龙高牙床侧。他手持着一沓雪白的大张宣纸，凝神敛眉，眼底幽幽地似一泓深泉。他忽抖了抖手中的纸张，发出猎猎的声响。“瞧瞧！这就是给朕选出来的新朝举子，朕的第一批好门生！”李君策低沉的声音如闷雷一般。

牙床旁，一宦官身着金织收身紫缎衣，头戴纱罩高巾帽，轻着步脚走至李君策跟前，忙接过他手中的考卷。“陛下您息怒，免伤了身子。”

李君策微微瞑目养了养神，开口说：“江荣，把那榜册再递与朕看看。”

江荣趋步从书案上取回一卷黄帛，在李君策面前展开。

李君策支着怒目审视着绢帛上的一列列名字，右手微颤着指了指榜册，叹道：“这一百二十位甲等里，竟有七成是他们权贵旧臣的家系。就连余下那二百名乙等里竟也有四五成了，还有朕尚不知的他们的远房、亲近、奴才，这些个人等里还不知多少呢！一个个的封妻荫子还不知足，家中嫡子长子袭爵领任的也就罢了，凭什么样的庸人也削尖了头骨往朝廷里挤！多早晚株连了祸事，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独善其身呢！”

江荣低眉道：“奴才妄言，宦门子弟家传有方，较之寒门多有优胜，虽难免偏私，也未必如您所忧那般。”

李君策轻摆手道：“朕也知这道理。只是，你瞧这些文章，堆砌辞藻，强引典籍。一篇篇，一句句，说得华美无缺，实则空有其表！恨不得都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有治国定邦的大才？”

江荣应答：“圣人几世才能出一位呢，人才也需天降，陛下您勿心急。”

李君策动了动眸子，思衬一会儿子道：“朕不信上天竟不赐予朕一位大才，都是那些迂腐钻营的老臣误了时机。这是朕践祚的恩科，必得留下朕的亲信！”

“陛下圣明烛照，必能广觅贤才。天可怜见，您一片赤诚求才、安民清政之心！”江荣连连恭祝。

李君策轻按着眉间穴位，闭目说道：“明日朝毕，你去请帝师来渠源阁议事。李庚师父选自民间，一向清正，又具慧眼，所领的一班文士也是有些傲骨气节的，让他牵头重阅卷子朕才放心。”

江荣应答一声，将手中榜册收卷好，又垂手侍立在一旁。

“对了，”李君策忽醒目开口，目光如刃，“到时让孙青禄在外面候等听宣，让他在太阳底下晒个把时辰的，朕偏杀一杀他的锐气！真以为自己曾是先帝爷的侍读，朕就不敢动他分毫了，先帝宠信他，朕可不然！早知他这个主考官糊涂偏私如此，朕便不该遵旧制选用他。”

“是！”江荣边轻声答应着，边替李君策理好床上的铺盖衾被，将被窝中由热渐温的汤婆子取出，“陛下，您早休息，这一夜也太劳累了。”

李君策点了点头，抖落身后的狐氅，翻身卧进被子里。两旁宫女熄烛断焰，放下帷帘。李君策平卧在牙床上，瞳子深深，凝视着承尘顶子，多半晌才合上眼。

翌日天明，清露和尘。朝议殿前，龙虎旌旗随风抖擞，鸾凤檐瓦迎阳闪动。

辰时朝毕，百官退离。一队队官员捧珠怀笏，拢袖扶冠，自丹墀而下，踏玉阶且还。

华成筠身披紫蟒袍，脚踏登云履，一步步走在盘龙御道上，忽听得身后有人疾呼自己，不急不慢地回头望去。

“华中书！华中书！”孙青禄趋步赶到华成筠身旁，“您等卑职片刻。”

“尚书这是因何事？不必如此慌措不及吧。”华成筠沉稳地微笑着。

“中书海涵，卑职有事请教您。”孙青禄挤了挤笑，满脸的软肉都堆到了一起。

华成筠仍是那副神态，淡定吐言：“请讲，勿急。”

孙青禄眨眨眼皮，这才开口：“皇上宣卑职去渠源阁外候旨听宣，卑职心中忐忑。”

“您直言即是。”华成筠边说着，边向御道侧边柳荫甬路移去。

“这……”孙青禄犹豫了片刻，随即开口说：“按时令，也该放榜了。只卑职这榜册呈递上去就一直不得消息，今日皇上突然宣见，卑职只恐……内有玄机啊。”

华成筠神态自若地说：“您奉旨选材，依矩行事，自前朝已有五次，何必多忧？”

孙青禄皱着眉道：“您也知道，陛下的脾气跟先帝爷可不一样。”

华成筠笑笑：“圣意岂可私测？您平心勿论，只需顺势而为。圣上怒，您便自省思过；圣上喜，您便谦辞谢恩。”

“这……中书大人您可否再明言些？” 孙青禄问。

华成筠正色道：“切记今是新朝，勿再言先帝若何若何。吾等老身昏聩，难当圣上之明，恐有失职，不如请辞。至于选文荐才，您是依旧制裁断，三分在引据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