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1 / 2)

暖雾涟涟,白茫茫的热气氤氲在江扶风眼前。滚烫却不灼的水没过她的脖子,渐渐褪去她身上的寒意。她尽量把自己缩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饶是她入门以来,很多生活习性上能避开丫鬟伺候便避开,但此番要求的却是柳臣,她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由头支开他。

纵使她此前照顾病时的柳臣沐浴更衣是为常事,但如今反过来她却并不那么自在。

柳臣自是不知她所想,一面往浴盘里放置着草药,那浓郁的药香萦绕间,江扶风只听他言,“我那时隔岸看到有一人在夫人身后,始终盯着夫人后背看,便知其不怀好意……”

江扶风略有疲惫地阖上眼,“不用查也是知晓其所属何人。秦路提早送信把你引回京城,又让晋王府管家以我之死挑拨你与晋王。虽说是失败了,但我还侥幸活着,定会让睿王不甘。”

“明日我便要回楚州了……”柳臣于水中试温的手一顿,言语犹疑。

江扶风听出他话里的担忧,继而哗啦水声里,她握住他湿漉漉的指尖安抚着他:“柳郎,京中疫病最为艰险之时他们都没有扳倒我,今后即便有再大的风浪,也是我承得起的。”

“我自是相信夫人。”

柳臣的话音中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落寞,旋即他转过身,又在柜架上翻找着什么,一面续道:“我只是担心夫人身体接连受寒,会落下什么病根。”

而江扶风蓦地觉着胸口一闷,紧接着眼前视野已是被接连的雾气遮掩,刺痛之感附上灵台。

她已然听不清柳臣在说什么,那温和的嗓音化作朦胧的线掠过耳畔,搅着灌入耳边的水淹没其间。

撕裂的疼痛仿佛要将头炸裂而开,江扶风强忍着未发出声,却是又回想起一些零碎记忆。

“扶风,一定要保护好扶摇书斋……”

杨时琢的声音陡然穿入脑海里,与着此前凌乱不整的记忆片段撞入。

她晃神之时见着杨时琢腰间挂着的半枚玉玦,同她手边似是草稿的图样上绘制的机关嵌合。

“夫人?!”

柳臣回身之时,见江扶风忽地失了意识般无力坠入浴盘之中,连着整个人沉入水里。

旋即他大步向前的步子带了一阵匆促的风,柳臣攀着浴盘边缘直直跳入了其中,仓皇捞起如溺水中的江扶风。

“咳咳咳——”

江扶风仍是头昏脑胀,咳着水之时始才察觉柳臣抚着她的脊背为她顺着气,他神色慌张,却又有几分无措。

江扶风无力倚在他肩处,喘着气,“柳郎,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前被我遗忘的事。”

柳臣抬起被水淀得沉重的衣袖,拂开她面颊处的药草,低声说着,“夫人可以慢慢想,不用强迫自己。”

江扶风见他对此未有诧异,浮散的热雾间,她轻声问道:“你,早就知晓我丢失记忆这件事么?”

柳臣揽她入怀里,“嗯……那年师姐故去,我听闻夫人是在现场的,而后来夫人却一直追寻着此事真相。虽是夫人嫁我之前,我未与夫人有过交集,但此事我便觉得定有什么隐情。”

江扶风贴在那湿气沉沉之处,察觉那宽厚的手掌不时浇着温热于她肩,“之后我暗中问过大夫,他为我解答的是,夫人可能因当年之事心神受创,以致对此事记忆封闭。”

随后他就于浴盘里抱着江扶风,垂眼见着她稍有迷惘的神色,指腹缓缓磨过她的面颊的水汽,“大夫说,这种事向来不可强迫回忆。否则会适得其反。”

“柳郎,我有种预感。”江扶风仰面望着他,微动间水声溅落,“娘亲藏起来的东西,玉玦、羊皮卷,一定是和朝局有着关联之物。”

但柳臣始终未言,只是静静坐于其间紧紧抱着她,夹杂着潮湿的水雾。

江扶风好一会儿才听他干哑着喉咙道:“要是柳三岁,早些遇到夫人就好了。”

他虽未道明这其中心绪,但那拥满她入怀的人,心口真切有力的跳动声就在她耳畔,毫无保留地示予她。

直至她换上衣衫回榻边时,才见着那不远处随意搭着的衣袍边有一荷花灯,其上一尺素书着一行:与妻相期岁岁安。

翌日天犹有星点,柳臣已离京,而江扶风送别后照旧入朝。

眼见着比起此前稍显稀稀落落的朝员,江扶风不免觉着唏嘘。

而方平身之际,她便听刑部尚书赵溯上前启奏,“此次京城疫病危及百姓无数,连着朝中要员皆有折损,实乃十年来我朝重厄。而关乎此次疫病源头,微臣已于开朝前日具本奏于皇上,还望陛下定夺。”

皇帝瞧着已不如此前精神,那眉眼处显露病乏,旋即他抬手应道:“这桩案子不是交由刑部与京兆府尹处置了么?关于瞒报疫病与残害百姓的罪名,依法处置便是。”

“陛下,微臣查出,礼部尚书大人高禄亦参与其中。因高大人与微臣同级,微臣不敢轻易造次,故只得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