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滋阳城,兖州知府衙门,被王一鹗征用为山东巡抚行辕。
“汝忠先生,小喽啰都审完了,剩下谁了?”王一鹗伸了一个懒腰,长舒一口气,问幕僚吴承恩。
“督宪,还剩下孔贞宁、其长子孔尚坦、次子孔尚平,以及其姻亲小舅子黄文才。”
王一鹗嘻嘻一笑:“衍圣公府四巨头啊,本督听说过。各个都是胳膊上能跑马的汉子,跺一脚兖州府要晃三晃。
云鹏,把他们带进来,本督要亲自问他们的话,问完他们四人,衍圣公府的案子,在本督这里算是了结,剩下的就有汝忠先生来处置。”
吴承恩一愣:“我?督宪,学生德薄才疏,万万不敢受此重任。”
“汝忠先生过谦了。你的本事,本督这几月早就知晓了。本督已经举荐你为山东按察司按察副使,专事孔府大案初审。”
看到吴承恩还有谦让之意,王一鹗说道:“汝忠先生不要谦虚了。这次孔家大案,山东官场大地震,从布政司到按察司,再到兖州曲阜,官吏十去六七。
危急之时,还请汝忠先生挺身而出,为数万冤屈百姓昭雪拔济。”
吴承恩起身肃正作揖,“学生愿应督宪征辟,为国效力,为民尽责。”
等了一会,杨云鹏把孔贞宁、孔尚坦、孔尚平和黄文才四人带到,随行押解的还有小校齐兴安和十二名官兵。
“禀督宪老爷,人犯带到。”杨云鹏上前禀告道,转头给齐兴安使了个眼色。
齐兴安心领神会,和三位小校在背后,用脚尖往孔贞宁四人的膝弯处轻轻一替,四人噗通跪倒在地。
王一鹗转出公案,走到旁边的桌子上,上面堆了四堆文卷,每摞都有三尺以上高,其中一摞最高,足足五尺高。
王一鹗在上面拍了拍,“你们这四个王八蛋,是本督见过最无耻的家伙,衣冠楚楚,心思歹毒。看看你们犯下的罪案,娘的,都有这么高,罄竹难书啊!
你们自个说说,本督该怎么判你们啊!”
孔贞宁直着上半身,声音有点嘶哑,可满脸大义凛然,声调慷锵有力:“学生出自至圣先师一脉,乃六十二代衍圣公知德公次子,早年就迁居汶上。闭门治学,泛览经史,广交贤士,不问世俗。
只是因为侄儿衍圣公滞留在京,不得已才出掌公府庶事,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族人乡里,皆称在下贤良。
督宪老爷所问诸案,都是这些混账子,瞒着学生做下的,学生也是案发时才得知。
学生良善半世,想不到晚节不保,竟然被两逆子联手姻亲蒙蔽,瞒上欺下,酿成如此大错。
学生俯身认罪,大义灭亲,敢请督宪老爷秉公执法,论罪两逆子及其党羽,以正国法,以清衍圣公府之名!”
身旁的孔尚坦、孔尚平都听傻了。
大义灭亲!
你个老东西,见势不妙就把所有的罪过推到我们头上,丢卒保车是吧!
黄文才瞥了一眼,神情自如。
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夫了,用人朝前用完人朝后,性情凉薄,自私自利。
现在摊上大事了,肯定是先把自己摘出来。两个儿子算什么?他有六个儿子,献祭出去两个,还有四个,还是很划得来。
只是黄文才心里在暗笑,都什么时候,姐夫你还玩这一招,有用吗?
海瑞上疏弹劾,连孔圣人带衍圣公府一块弹劾,然后漕督王一鹗火速赶到兖州,兼抚山东,彻查此案。
还不明白吗?
这是要献祭我们这些人,杀鸡骇猴,为后续的清丈田地开路。
山东围堵和殴打清丈田地工作组,甚至闹出人命的案件,通过各大报纸传得天下皆知。有心人都知道这案件幕后黑手是谁。
衍圣公府的人,阻碍清丈田地,朝廷说杀就杀!
你们这些地方世家、豪族大户有谁分量比他们更重的,尽管再跳出来,看看朝廷的刀锋利不利!
命运已经注定,还说这些狡辩的话有什么意思?
更显得可笑。
王一鹗听着孔贞宁喋喋不休的自辨,目光在他脸上,还有他两个儿子愤怒的脸上,以及黄文才无所谓的脸上扫了一遍。
王一鹗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个老小子的无耻,出乎本督的意料啊。你啊,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敛了这么多财,享了这么多福,还是没有你小舅子活得明白啊。”
孔贞宁心里一咯噔,继续强自说道:“学生不明白督宪老爷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你是至圣先师血脉后裔没错,是六十二代衍圣公知德公次子,当代衍圣公的叔叔也没错。没有这些身份,你也没法横行乡里,为非作歹。
只是你想过没有,孔圣人不会有错,衍圣公也不能有错,那么有错的是谁呢?”
孔贞宁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是啊,老祖宗孔圣人不会有错,京城里衍圣公也不能有错,必须要保住他们的体面,保住了他们的体面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