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原城,北风卷着砂雪,狠狠地打在周国泰的脸上,生痛生痛的。
狗日的贼老天!
今年贼老天是犯了太岁吗?
都到十月底,除了下了几场不长时间的砂雪,往年早就该到的鹅毛大雪,就跟便秘一般,迟迟未到。
大雪不至,对察哈尔部非常有利!
但是大家都知道,大雪早晚都会来,这两天砂雪来得特别急,北风又吹得急,说明大雪很快就要到了,那么也到最危急的时刻。
周国泰看向远方,城外荒野上躺满了尸体,他们身上盖着一层疏落的雪粒。在北风呼啸下,肤色泛着灰白,伸出僵硬的手臂,指向天空。
在离城墙三千米远,树着上百根木杆,每根木杠上插着一颗面目狰狞的首级。
有两颗是那颜的,有十几颗是明安兔的,剩下就是召兔、木齐、阿尔班尼阿哈的。这些察哈尔部的万户、千户、百户和军官们,是这两日攻城失败,被狂怒的图们汗下令斩杀,首级插于野外,震慑各部!
图们汗疯了!
因为他知道再攻不下开原城,他和整个察哈尔部都可能要完蛋。
呜呜——!
牛角号声又响彻在荒野大地上,上万察哈尔部兵丁,持刀握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各个营地里走出来。
他们举着的旗帜,残缺不齐。
城墙上的旌旗也少了许多,余下的也多成了破布一般,更添了一层烟熏火燎的黑色。
那面“明”字大旗,只能看到大半个“明”字,它在北门城楼上依然飘荡着,只是周围的旗帜没有了,孤零地树立在城墙上,如同辽东荒野上这座开原孤城。
周国泰转过身来,咧开的嘴唇流出的血迹,在北风中冻上了薄薄的一层,黏在了一起。
他暗地里一用力,使劲张开了嘴巴,干涩的黏膜和伤口被撕开,鲜血淋漓。
“传令兵,敲响铜钟,敌军开始进攻了,各部迅速布防!快!”
传令兵双手抱着上身,靠在铜钟的架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周国泰一吼,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抬头看到主将盯着自己做着手势,马上明白过来,挥动着木槌,铛铛地敲起来。
其它地方的铜钟也随之敲响,整条城墙从寂静中苏醒过来,数千将士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缓地走到木板掩体里面。
还有辅兵抬着军械上前,一一布置。
也没有什么好布置的,弹药早就打完了,火器成了摆设。
箭矢也所剩不多。守军现在更多地依靠手里的刀枪、心中的勇气,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察哈尔部疯狂的进攻。
沉重的楼车、撞车,被数千察哈尔部众推动着,缓缓地向前进。数百架云梯被扛着,就像搬动着树枝,向城下靠近。
一位那颜策马上前,在大军前方挥舞着马刀,大声嚷嚷。
无非就是攻下开原城,冲进辽东去,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银子女人和奴隶全都有。
那颜例行公事似地喊完,周围倾听的察哈尔部众也没有多少反应,他们早就在二十多天的杀戮中麻木了。
那颜挥着刀指向开原城,大吼一声。
上万察哈尔部众终于爆出巨吼声,密密麻麻的加速了,它们快速向开原城靠近。
明军也无法用火器进行远程打击,宝贵的箭矢也要省着用,只有零零落落的飞出来,正中冲在最前面的察哈尔部众。
楼车被推到开原城下,缓缓靠近。它比城墙略高,里面有弓箭手居高临下对着城墙射箭。
要是明军还有弹药,早就用九斤火炮优先打击它,根本近不到城。
现在只能看着它肆虐。
守军藏在木板掩体里,躲着如雨一般的箭矢,时不时有人被射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楼车靠得越来越近,一扇可以当跳板的长门被缓缓放下,届时搭在城墙上,楼车里的察哈尔部众就可以冲向城墙。
据说这是蒙古人西征波斯和两河地区,从那里学会的。然后又与金、宋的巢车互相吸取,加以改进,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攻城利器。
现在不行,会这些手艺的工匠不多了,能做出这个样子的楼车,已经不错了。
跳板咣当一声搭在了城墙上,数十名嗷嗷叫的察哈尔部众正要杀出去,从城墙木板掩体里冲出来一名明军军士。
他胸前挎着个篮子,用绳子系挂在脖子上,双手环抱着篮子,向楼车里冲去。篮子里放着四四方方棉被一样的东西,嘶嘶地冒着青烟。
炸药包,最里面包裹着五斤黑火药,外面包一层铁钉铁蒺藜,最外面才是一层棉布。
察哈尔部众也察觉到危险,拼命地向明军士兵射箭。
士兵身上插了七八支箭,顽强地冲进了楼车里,闯入察哈尔部众中。
惊恐的察哈尔部众拼命用刀砍,用枪戳,把明军士兵砍得血肉模糊。然后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焰和黑烟从楼车内部向外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