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州以北张家沟镇的运河码头,三艘官船静静地停在夜色中。
桅杆、船首和船尾,悬挂的灯笼,散出昏暗的灯光,随着水面波浪荡漾而起伏着,把船形勾勒得若隐若现。
无边无际的黑暗,把三艘官船包围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它们吞噬掉。
在远处的河汊里,静静地漂出两艘小船,然后停在暗处,船上的人趴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三艘官船。
“查清楚了吗?”
一位彪形大汉轻声问旁边的瘦小精干汉子。
“大当家的,查清楚了。前面官船里坐的是天下闻名的海瑞海青天,还有新上任的漕运总督,姓王。”
“三艘官船,还有一位呢?”
“以前南京户部侍郎,姓徐。”
“南京户部侍郎?难怪,这个姓徐的可能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惊慌失措,叫我们兄弟来杀人劫船,以除后患。”
“大当家的,这买卖做不得。”
“怎么做不得?”
“船上可是海青天啊。”
“海青天又如何?难道给你家三代祖先洗冤雪耻了?还是包你三代子孙荣华富贵?”
从后面慢慢爬上来一人,五短身材,满脸横肉,还有一道刀疤。
大当家侧头一看,轻声道:“二当家的也来了。老五说前面船上坐着海青天,你看这买卖干不干的?”
刀疤脸的二当家瓮声道:“海青天?哪路神仙?我只认得财神赵公明。”
大当家心里放心了,帮会里最心狠手辣,心腹死党也最多的老二站在自己这边,这事就成了。
老五还在劝,“大当家的,我们真要是杀官劫船,天下就没有我们容身之处了。”
“糊涂!有了银子,去别处买一纸户贴,改名换姓,做个富家翁,快活得很!”大当家奚落了老五一句。
老五还想再说,被刀疤脸二当家在后面踢了一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迫于淫威,不敢再吱声。
大当家看在眼里,嘿嘿轻笑,转头对二当家说道:“老二,待会伱带人摸上船去,把当官的都杀了,赏钱我分你一成。”
“嗯。”二当家鼻子哼了一声。
“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什么海青天,都是那些文人吹捧出来的。这世上要是真有好官,兄弟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当家继续给二当家洗脑。
他趴在甲板上,看了看天色,侧耳听了听远处传来的梆子声。
“三更天,动手了!”
“是!”
不过一刻钟,从暗处涌出二三十艘小船,如同黑夜水面上的水虫,贴着水面,悄悄地向三艘官船围去。
南京城,魏国公府里。
一位老仆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前面带路,引着一位文人,沿着抄廊曲径,来到一处书房门前。
“小公爷,梁先生来了。”老仆人在门外禀告道。
“请进。”
门被推开,里面点着十几支蜡烛,照得亮如白昼。
书案后面坐着一人,白面长须,四十来岁,正是当代魏国公、太子太保、领中府、兼南京守备徐鹏举的世子,徐邦瑞。
“小公爷,学生深夜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无妨!石清深夜拜访,肯定是有要事。”徐邦瑞挥手示意老仆人退下,把文人请到座位坐下。
文人不到三十岁,长得星目柳眉,儒雅中有四分英武,他正是魏国公府派在扬州的“白手套”梁奢,字石清。
梁奢急切地说道:“小公爷,韩友卯重金收买了一伙盐枭水贼,意图在张家沟伏击官船。”
徐邦瑞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什么!他想杀官劫船!胆大包天啊!”
梁奢更加焦急,“小公爷,韩友卯这是狗急跳墙。他急了不要紧,却是要坏了大家的好事啊。”
徐邦瑞反倒冷静下来,“石清,不要着急。此件事,倒不一定是坏事。”
梁奢一愣,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徐邦瑞,想从他脸上看清楚小公爷的真实想法,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徐邦瑞脸上的神情在跳动的烛光里晃动着,过了一会他患失患得地问道:“石清,你说太子殿下清厘两淮盐政,会不会是剑指南京?”
“小公爷,何出此言?”
“石清,不瞒你说,去年南京有传言,说先皇要废南直隶,如其它地方设三司,置巡抚。”
梁奢一惊,“小公爷,这传言从何而来?”
“来源谁也不知道。有的说是西苑的司礼监大太监传出来的,有的说是某位阁老传出来的,还有的说是皇上潜邸近臣传出来的。
不管如何,绝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先皇去年身体不好,没有心气做这大事。现在皇上即位,把军国事悉数托付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脾性,我们远在南京的人,可就有点摸不清了。而且我们南京的这些勋贵,隔得有些远,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