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楼,京师高档酒楼之一。
入夜,正是它最热闹的时候。
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人声鼎沸,喧闹不休。
一顶又一顶轿子在楼前停下,钻出来一位非富即贵的人,带着小厮,趾高气昂。
迎客的伙计连忙大喊:“贵客一位,里面啊喔!”
第三层最大的雅间,今日被人包下,门外站着十几位小厮童仆。各个长相端正,训练有素。
锦织缎绸,头戴小帽,比一般小地主穿得还要好。
酒楼的伙计流水介地端上最拿手的三十六样菜,摆满了三张桌子。
山西的汾酒、陕西的新丰酒、保定府的白干、浙东的黄酒、西川的剑南春、湖广的玉壶春、两淮的古井倒,摆满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三十余儒雅文人分别围坐在桌子旁边,群星拱月一般奉承着今日的主人公张四维。
其中六位也众人关注和恭维的中心,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他们正是张四维点中,报西苑批红恩准的六位东宫经筵侍讲。
“凤磐公乃大明第一博物君子,有博达渊潜之识,更有端方直亮之操,为清华翰林翘首,实在是吾辈之荣幸啊!”
“幸也,幸也!”众人附和。
“凤磐公志秉忠贞,才兼谋断。实乃大明柱石,入阁辅政,指日可待啊!”
“是也,是也!”大家点头。
“凤磐公的文章倜傥清谨,独抒神情,深造自得,而优入于化境。”
“妙也,妙也!”在场的人无不摇头晃脑。
“凤磐公学洞天人,德媲圣哲。权衡人物,廓然天地之无私;纲纪文章,焕矣斗山之再作!”
所有的人略微停滞了几息。
这谁呢,踏马的吹捧得也太厉害了。
然后众人异口同声道:“凤磐公当之无愧!”
张四维听着络绎不绝的奉承声,心里半喜半忧。
喜的是自己在士林清华中的声望又拔高了不少,这次选拔东宫经筵侍讲,经过他一番操作,不仅捞了不少钱,填补了上次山西大案被牵连,吐出的亏空,还让许多名士大儒、高官显贵们,落下一份大大的人情。
钱财好说,人情难得啊!
忧的是太子殿下居然毫无反应。
不可能啊。
自己上疏完备东宫,选侍讲,设经筵,很明显就是用读书把太子羁绊在学业上,用无边无涯的读书功课缠住他,不再让他有空去管着司礼监。
皇上又怠政,不愿花费心思时间去处理政事。届时推高拱入阁,再一起联手,把心仪的内侍推进司礼监,内外勾结,票拟批红一条龙,抓住权柄。
这计谋几乎算是阳谋,天资聪慧的太子会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
难道他坐以待毙,任人摆布?
更加不可能!
张四维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位太子爷的脾性,他大概能了解一些,话不会说绝,但事一定会做绝。
一旦反击,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难料啊。
坐在旁边的汤云典是张四维的老友,是这次东宫经筵侍讲选拔中,张四维最先定下来的夹袋里的人。
曾经参与商议这次东宫经筵侍讲选拔事宜,知道些前因后果,凑到张四维耳边,轻声安慰道:“子维!何必担心。东宫齐备,选侍讲,设经筵,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规矩,皇诰祖制里明文有定的。历代皇帝储君,都是这么过来的。
太子能例外吗?难道他不是大明储君?不是太祖子孙?”
汤云典摇头晃脑,自信满满地说道。
“子维身为翰林院学士,遵循祖制,为君选材,理所当然的事情,何足畏惧!”
张四维摇了摇头,你们天天只顾着风雅,根本不知道太子爷的厉害。
“风藻啊,你有所不知,此事我心里不踏实,不踏实!”
汤云典不在意地反问一句:“有什么不踏实?”
“太子殿下,做事往往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一次,明明是奔着他去的,却沉寂无声,怎么可能?”
“子维,你太过滤了!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智未全,有一时计谋,无一世智慧。
再说了,我们完全按照祖制皇诰来的,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太子殿下想要推翻,岂不是被天下人嗤笑。”
张四维转过头来,一脸真诚地说道:“风藻,我担心伱们啊,不要被我牵连了。”
“呵呵,子维兄,那你更过虑了。我们六位,不敢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都是京城数千圣教弟子中脱颖而出之辈。道德文章,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担心什么?且我等皆任清贵之职,不涉浊污实事,想问罪,也得找个理由来吧。”
说到这里,汤云典举起酒杯,对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子维兄为国抡才,为君录优,更为我等翰华士林再添华章,我等何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