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东宫,指的是紫禁城东华门内的以文华殿为主体的这片区域。跟西苑隔着一座紫禁城。
朱翊钧坐着步辇,从午门前面绕了一圈,绕到东华门前,按例递牌子,验腰牌,这才进了东华门。
走进东宫正门,文华门,东宫太监万福在门口候着。
“太孙殿下。太子妃叫奴婢在这里候着。”
“万公公有心了。”
“太孙,太子妃叫奴婢给太孙说一声,太子殿下在文华殿。”
“父亲在文华殿干什么?”朱翊钧有些好奇。
自从四叔景王朱载圳薨后,老爹朱载坖被立为太子,储君之位无忧后,他再也没有心思与几位侍讲先生定期聚会。
往日这种定期聚会,名为“侍讲经义”,实际上是商议时事,应对固位。
现在老爹的储位铁稳,加上他最信任最依赖,同时有点小怕的高拱不在,他也没有心思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享受中。
文华殿就是侍讲经义的地方,那里现在成了整个东宫最清闲的地方,今日自己老爹居然去了那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怪母妃要特意安排万福在门口候着,通报自己一声。
朱翊钧跟着万福走进文华殿前门,从侧面台阶走上去,走到殿外的平台上,绕过殿门,往左边走去。
刚拐弯,朱翊钧看到一个身影。
自己老爹朱载坖穿着一身赭黄五龙圆领袍,头戴翼善冠,背着手,仰着头,眺望着不远处的紫禁城。
走到跟前,朱翊钧拱手作揖:“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载坖转头看到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大来了,陪我在这里站会。”
“是,殿下。”
朱载坖瞪了朱翊钧一眼,“现在东宫成了咱们的家,在家里,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是我亲儿子,我是你亲爹,咱们爷俩有什么好客气的。”
“是,太父亲。”
“对了,要是再客气矫情,我就赶你回西苑去。”朱载坖这才放过朱翊钧,转头继续看着西边。
看着他的背影,朱翊钧觉得自己的父亲今天大不一样。
怎么了?
朱翊钧耐下心,静静等待。
他知道,自己父亲朱载坖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
“钧儿,知道那是哪里吗?”朱载坖嘴巴往西边努了努。
“父亲,是紫禁城。”
“对,就是紫禁城。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在那里住了几年,然后就离开了,到现在,也只能隔着这堵朱墙,远远地眺望。”
朱翊钧站在朱载坖的旁边,双手笼在袖子里,微歪着头,举目眺望着那座层层叠叠,巍峨威严的紫禁城。
万福看着父子俩的身影,眼睛微微一眯,悄悄地往后面站远了几步。
和朱翊钧并肩站在那里看了一刻钟,朱载坖开口了。
“其实我一直记得在紫禁城的那几年日子,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痛快的几年。那时的我,比伱现在小多了,跟你进西苑时差不多大小。
那时我跟老四,都是老二的跟屁虫。老二就是我的二哥,庄敬太子。他比我大一岁,从小就聪慧,带着我们在紫禁城撒着欢玩。”
朱载坖背着手,看着紫禁城,脸上带着从回忆中浮现出来的微笑。
“当时我们最爱玩的戏耍是官兵打北虏。二哥当主帅,我当副将,老四当小兵。我们披了一件披风,折了两根树枝当刀枪,咿咿呀呀地杀啊,冲啊。
我记得,老四腿短,披风拖在地上,一跑起来,就会踩到披风上。啪,摔一跤,爬起来刚跑两步,啪,又摔一跤。哈哈,笑死我了。”
朱载坖突然低头,用手搽拭着眼泪。
朱翊钧在旁边看得仔细。
他知道,父亲流得眼泪里,不仅仅是回忆中的欢笑,还有回忆中的痛惜。
“那时我们都知道,二哥是太子,大明江山将来是他的。
我就跟他说,二哥,你封我做辽王,要不封我做宁夏王,我一定练出大明最厉害的骑兵,纵横漠南漠北,封居狼胥,勒石燕然。
老四那时流着鼻涕,咬着手指头,咿咿呀呀,跟在我屁股后面说,二哥,那你封我做个吴王,三哥去北边打仗,我去江南帮你们筹集粮草。
二哥哈哈大笑,叉着腰站在高处,挥着手很有气魄的说道,没问题,等我做了天子,封老三你做塞王,老四做吴王,一个练兵,一个筹粮,我们哥三一块灭了北虏。”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
皇子又如何?也是人,年少时也有中二的时候。
父亲和二伯、四叔年少时有这样的念头,不足为奇。
朱载坖脸色慢慢变幻,从欣喜变成了悲凉。
“可惜啊,我的二哥,只剩下一个庄敬太子的谥号,现在老四也没了。就算哪一天我回到紫禁城,也只剩下孤零零的我一人。”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