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夕阳把半边映得通红,
西边天上的朵朵云彩,层层叠叠,仿佛是锦鲤身上那金得发光的鱼鳞。
嘉靖帝穿着一件藏青色道袍,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插个根玉簪子,几缕花白的头发零乱地落下。
站在万寿宫殿外的台阶上,双手笼在袖子里,歪着头,呆呆地看着晚霞。
朱墙黄瓦,巍峨的宫殿中,他的身影如此地寂寥和孤独。
“皇爷,世子回来了。”黄锦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
嘉靖帝猛地一转头,看到朱翊钧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台阶的拐角。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头偏了偏,示意朱翊钧站到他身边来。
朱翊钧身穿藏青色蟒袍,头戴翼善冠,不急不缓地走到跟前,站在嘉靖帝身边,双手笼在袖子里,歪着头一起看着远处的晚霞。
黄锦看着神态同步的祖孙,鼻子一酸,眼眶发胀,想哭。
他吸了吸鼻子,连忙挥挥手,示意小黄门都退下,自己也轻手轻脚地退到稍远一点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嘉靖帝沙哑着嗓子说道。
“钧儿啊,你四叔,没了。”
“皇爷爷,我在裕王府听到了这个消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嘉靖帝苦笑了一声,“你爹什么反应?”
“干嚎了两声。”
“有眼泪没有?”
“挤不出来。”
“正常。他要是死了,老四活着,也是干嚎几声,眼泪也挤不出来。
钧儿,这就是天家无情啊。看到了没有,这巍峨的紫禁城连翩几十里,威凛天下,却容不下半点骨肉亲情。”
“嗯,皇爷爷,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人心难测,诱惑越大,人心越难测。”
嘉靖帝愣住了,他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长孙。
夕阳给他稚嫩又坚毅的脸抹上一层金色。
想起这两年多的时间,他给自己带来了足够多的惊喜。
统筹处,继而统筹局,抓到了财权,形成了大明的少府。
京营戎政督办处,钧儿打得什么算盘,嘉靖帝心里清楚的很。
但是他愿意!
正如非常熟悉他的严嵩说过,嘉靖帝一生要强,跟大臣们斗权谋斗了一辈子,把权力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最怕的就是儿孙不争气,被文官们糊弄瘸了,等自己一闭眼,被文官们撺掇着下什么罪己诏,一世英名全被败坏完了。
老三朱载坖是个没耳朵,谁都劝得动他。
老四朱载圳是个没胆子,想要又不敢争。伱不争不抢,等着皇位落到你头上?
终于有了钧儿。
嘉靖帝转过头,看着夕阳晚霞,继续说道:“钧儿,你有弟弟了。”
“嗯,是的,父王给孙儿添了个弟弟。皇爷爷,父王叫我在你面前多晃悠几圈,好让你知道,四叔没了,可你还有他,你还是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
嘉靖帝突然抬起头,眼睛使劲地眨了眨。
“怎么了皇爷爷?”
“没事,眼睛吹进了沙子。”
“哦。要不要孙儿帮你吹一吹?”
“不用了,乖孙。”嘉靖帝很快恢复了情绪,“你还记得你四叔的模样吗?”
朱翊钧想了想,“嘉靖四十年,四叔就藩德安府,来仁寿宫辞陛时,孙儿见过他一面,有点记不住了,很模糊了。”
“他和你爹,比你还要小的时候,总爱围在朕的身边转悠。那时还有你二伯,也就是朕的庄敬太子。他们打打闹闹,抢着给朕背书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十五日,朕给你二伯行冠礼,十六日加冠。十七日他突患恶疾,没两天,你二伯病卒,才十四岁,十四岁啊。”
嘉靖帝声音低沉,充满了无奈和悲凉,“在你二伯之前,朕还有长子,哀冲太子,可惜才几个月就夭折了。在嘉靖十六年,也就是你父王和你四叔出生那年,朕接连痛失了两位皇儿。
后来嘉靖十七年,十八年又痛失了两位皇子。
嘉靖二十八年,你二伯又突然没了,朕怕了。
他们说,这是二龙不相见,不管真假,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把你父王和你四叔移出宫外抚养,我们父子三人不再见面后,他俩还真长大成人了。”
嘉靖帝对着西边,闭着眼睛,黯然地说道:“老四就国,上疏要进宫辞陛。朕想着,不见吧,这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那就隔着帷帐见一面吧。
十几年,朕都记不得他的模样。到了天庭,二祖列宗问起来,朕连亲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岂不是笑话。
结果一见,四年不到还是没了,连个打幡摔碗的人都没留下。”
朱翊钧听着皇爷爷嘉靖帝,絮絮叨叨地念道着,没有打断,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