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是难得的好天气。
卫瑾洗漱之后,换上了一件深色的曲裾,踩着木屐,走过长廊,她看见云因守在外头。
“阿媪。”
“快进去吧。”云因挽开帘子,柔声道,“娘子一直在等大娘。”
祖母一直在等她?
卫瑾却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无比熟悉的内室,巴掌大小的香炉烤着香丸儿,淡淡的梅香扑面而来。
满室清雅明亮。
卫瑾定睛一看,阮筝正靠着炕上的隐囊小憩,乌发浓密,愈发显得那数十根银丝碍眼。
“大母。”她轻轻唤了一声,不忍惊醒。
“阿希?”阮筝本来也没睡熟,只是简单打个盹儿罢了,听见脚步声,其实就渐渐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朝卫瑾伸出手。
“回来了。”
卫瑾柔声道:“是,儿回来了。”
她脱去木屐,只穿足衣坐在炕上,紧紧握住了阮筝的手。
“大母,我回来了。”又重复了一遍。
“听见了。”阮筝揉了揉眼睛,那股模糊的感觉才渐渐褪去,“哎哟,怎么黑了这么多?”
卫瑾心中的感伤顿时被破坏了一干二净。
她哭笑不得,“在外头自然不能像在家一样养尊处优,黑了也是正常的。过些日子就能白回来。”
阮筝摸了摸她的脸,感慨道:“阿希,你长大了。”
卫瑾笑道:“大母说的对,我以前还是太天真了。”
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泛红,卫瑾在祖母的身边蜷缩成一团,就像刚回到家的那段时间,无时无刻不依偎祖母怀里。
“大母。”她轻声道,掩饰着声音中的哽咽,“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别那么快老去。
再陪我久一点。
阮筝抚摸她发顶,才洗过的头发柔顺发亮,发尾还带着一抹湿意,就像落了雨的睫羽。
“大母会亲眼看着你成为卫平侯的。”她许诺。
不够。
卫瑾将脸埋在祖母臂弯,纤瘦的双肩轻轻颤抖,“……我要大母陪我一辈子。”
阮筝哑然失笑。
“才说你长大了,又说这种傻话。”
卫瑾抬起脸,泪水蜿蜒面颊,她喃喃道:“我的命是阿耶和袁氏给的,也是他们间接夺去的。是大母,给了我新生,让我活到现在。”
阮筝脸上的神情渐渐凝固。
卫瑾像是陷入了某种场景,目光落在某处,瞳孔涣散。
她说:“如果不是大母,我现在应该在醉春坊……不,我已经死了。我很早就死了。”
阮筝道:“阿希,你在说什么?”
卫瑾捂住脑袋,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喃喃道:“大母?”
阮筝提醒她:“死在醉春坊的,是卫祥。”
……卫祥?
“卫祥已经死了?”她茫然地看着阮筝,记忆出现片刻混乱,又在这温暖的怀抱里逐渐清明。
“大母!”
她真的死了吗?
卫瑾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低声喃喃道:“我在清水县,做了好些梦……我梦见我心甘情愿被卖进醉春坊,成了花娘……卫平侯世子随手一指,要我伺候……好疼啊大母、好疼。”
阮筝的心狠狠抽痛一瞬,语气冷冷道:“卫平侯世子是谁?”
卫瑾下意识道:“是卫祥。”
阮筝抚摸她的脸颊,“那你又是谁?”
“阿希,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是卫平侯世女。”
阮筝露出满意的笑容,宛如冰雪消融,卫瑾愣愣地望着她,眼泪从眼眶滚落。
所以,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吗?
阮筝轻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你答应过大母什么,你还记得吗?”
卫瑾张了张嘴,现实与梦境交替,她的人生好似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浮现。
“我答应过大母,绝不会让大母失望。”
她如是说。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也一直在用行动证明。
阮筝认真道:“你现在是卫平侯世女,你立下功劳,才从宫里回来。阿希,圣上可有说什么吗?”
卫瑾的思绪立马跟着阮筝走。
“圣上说,已经封赏了三叔,我又已经是世女,便赐我绢帛五十匹……”
这都在阮筝的意料之中。
她用帕子轻轻擦着卫瑾潮湿的发尾,慢慢道:“这也算是一个好头吧。神光公主此番挺身而出,收获的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
卫瑾脑中的杂念顿时摒弃,只一闪而过自己的尸体被野狗分食的画面。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