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了那么那么多的人(一)(1 / 2)

姚宝瑛不知道怎么出了立政殿,走在厚实松软的雪地上,只觉得膝盖都是软的,堪堪跌在雪里。

勋卫们都不知踪影,只剩舒韫在门口等候,搀扶她起身,又解下自己身后披风给她御寒,什么话也不说,搀着她往蓬莱殿走去。

这是皇后养病的新居。

这夜风雪交加,一夜宫墙裹上银装。他们行走在风雪中,一路竟不得见内侍宫婢出行。可知乱到何种程度了。

舒韫做勋卫才一两个月,宫内道路却走得很娴熟,稳稳托着姚宝瑛走,不也敢说话惹她。直到姚宝瑛启开冻得发僵的嘴唇感叹:“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她似乎并不需要舒韫的安慰和搭茬,也不期待,只是一字一句的叹,“我好似已经死过一回了。”

“我刚才说的话……”舒韫忽开口道,“一直都作数,横竖我已经是一无所有。如果没有鱼山那一回,或许我早已经回巨鹿老家做田舍翁去了,虽是公主抬举,这当中也有你一份恩情。你我相识多年,我祖父过世时……”

“何足挂齿呢。”姚宝瑛叹道,“这些话你本该烂在肚子里的,我虽没有死,可如今也无用了。”

她本是为权而来,如今几年努力化作泡影,没了太子,国家不会没有继承人,而新的继承人,就不会需要周珷了。

更不会需要她。

确定了新的储君,明家也许还会送人进宫伴驾,姚家或许会叫她出家,或许叫她远嫁,总之,她已经没有用处了。自己虽担了一个尚宫的名号,说到底,依旧是天家的奴婢,加上她曾经辅助周珷参政,又为齐王代笔,等新的储君上位,自己能平安老死也是万幸了。

“无妨,我应的不是女官姚氏,是姐姐这个人。我舒韫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娘子知我。”舒韫答道。

姚宝瑛长叹一声:“少括啊。”

舒韫去看她,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日大雪,茫茫洁白看不见前路回程,圣人身边的内侍冯恩默默尾随二人身后,当夜打听得了舒韫的姓名身世,呈报御前。

周珷还在皇后病榻之侧侍奉,宫婢便引着姚宝瑛先去偏殿梳洗换装。

得换掉她一身沾血的襦裙。

这名宫婢略有年纪,她更没有见过,一问才知道是新从掖庭调上来的,是早年因罪没入宫廷的官奴婢。姚宝瑛问从前伺候她的宫婢去了哪里,对方不答,只说让她宽心。姚宝瑛面颊被寒风和着眼泪冻得僵硬生疼,这时暖和过来,又止不住地流泪。

倏尔周珷敲开姚宝瑛的门。

她穿着最讨厌的素白色,眼睛里没有泪水,声音却已经喑哑,进门后无视姚宝瑛随手搁在架子上沾血的衣裙,直接坐到姚宝瑛的床上,扬起锦被围在自己身上发愣。

姚宝瑛却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安慰。靠在她的身边,搂着肩膀陪她。

过了一会儿,有两颗泪滴到姚宝瑛的手背,顷刻之间,周珷埋在姚宝瑛怀里哭得摧心剖肝,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出来,二人相拥而哭,只觉得天崩地裂。

哭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弟,哭大周暴毙的太子,哭她们即将获得却又立刻失去的一切。

是日大雪,屋外恍若白昼,姚宝瑛想起天佑元年的第一场大雪,那时周瑞还是一个爱玩的小娃娃,他们在雪灾之后的长安城里闲逛,那时她们哀民生之多艰,周珷自叹力弱不能挽救天下百姓,如今都已恍若隔世了。

天明以后,她们擦干眼泪,去收拾昨日兵荒马乱之后留下的烂摊子。

姚宝瑛这时才得她昨天和舒韫说话之间,内宫里已经杀得血流成河了。

陆德妃大约是为了儿子的前程,策划了几年,用尽各种手段构建出了一条从六尚各局到太子身边内侍一条极为缜密的人脉线路,趁皇后寿宴众人劳累之际,派人把早年从宫外携带来的鸩毒加到太子晚上所用的醒酒汤中,使太子睡眠之中毒发身亡。

同时,三司雷霆手段查探之下,发现合宫妃嫔们,几乎全部能和陆德妃鸩杀太子一案沾边。那些有儿子在手的,或多或少都是出过力的。

三司正午把极限速度下调查出来的证人供词递到圣人案头上的时候,那时还是艳阳高照,他们却只觉得自己脖颈冰凉。

宫里漏得像个筛子,合宫妃嫔今日能发疯鸩杀太子,安知来日不能鸩杀皇帝?

他们听了这些皇室秘闻,圣人还能让他们活吗?

圣人要亲自去问,刚进螽斯殿就得知陆德妃已经自缢谢罪,连句遗言都没留下。陆德妃是孤女,本家没落多年,父母既丧,更无兄弟,三族只剩下圣人这个丈夫和陈王这个皇子,一时圣人株连都找不到人。

于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圣人要提刀血洗了陆德妃螽斯殿,内侍宫婢三十余人,圣人如切瓜砍菜一样砍了个干净,尤嫌不足,还要提刀去连贵妃的临华殿。周珷得知消息后忙叫冯恩封闭螽斯殿,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