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距离有些远,沈霁临光看她的神情和口型,便知道她在说什么。
郑晚瑶居高临下道:“你输了。”
沈霁临闻言,眼底怒意冷冽,周身寒气阵阵。
原来连刚刚的失神都是假意引他动手,若再有一个不慎,那箭矢也许就再次穿过自己的肩胛。
她又骗了他一次。
国君与国君之间的交锋,如今是郑晚瑶更胜一筹。
可军士拼杀,却不是郑国遥遥领先。
半个时辰不到,蛇形阵势尚未使出最重要的“摇头摆尾”一招,齐军主帅江迟侍便发现了不对劲。
齐、郑两国的兵士竭已拼尽全力,换在前几日燕军不死定然也会士气大颓,眼下竟是他们不敌。
实在太过古怪。
他高举降旗,大喊道:“形势有变,撤退,撤退——!”
裴景承身上伤口也确实需要先处理一番,于是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达成了短暂共识。
所以不久后,当郑晚瑶再见到裴小将军的时候,不由愣在那里,只见他的左臂有一个极狰狞的伤口,红肉翻出,鲜血几乎溢满整个肩袖。
她直接叫来随行军医,眉头紧拧:“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哪怕是沈霁临使出了鬼兵,他也能全身而退,分毫未伤。
但是今日情势大有不同。
军医很快检查一番,撒上金疮药,动作熟练地为他包扎止血。
“陛下勿忧,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并未伤及骨骼经脉,更无性命之忧。”
郑晚瑶仿佛被人紧紧悬着的心脏,并没有因此彻底放松。
裴景承看出她的担忧和疑虑,下意识伸手想摸摸她的手腕,才想起自己满手血腥,又堪堪收了回来。
“阿瑶,我没什么大碍,比起这点伤,更要紧的是那帮‘鬼兵。’”
“此番近身交战,我发现短短几日,他们的武艺竟然是突飞猛进一般。出手更快、力道也更大。”
“他们已经不像兵士了,不如说是……只知道杀人的傀儡。”
张度恒也在旁边点头附和:“正是,我也察觉他们攻势愈发凶猛,所以才下令后撤的。”
听着二人的讲述,郑晚瑶面色凝重。
她已经做了两手准备,既与游珩传信,派去接迎魏宜兰的兵马也已经在路上,却到底是沈霁临的动作快了一步。
张度恒见她沉思,眼珠一转,拱手道:“郑君,如今情况有变,战事非同小可,待我飞鸽传信,问一问我们陛下的意见,再做定夺不迟。”
本就两军联手,自然没有一家独大的道理。
郑晚瑶颔首:“可以。”
兵士研磨,张度恒提笔书信。
信是正午送去的,一个时辰后,飞鸽含着一卷书信回来了。
张度恒打眼一扫,脸上露出一种“不出所料”的表情。
裴景承眉心微皱,下意识觉得不好。
果然,张度恒开口就叫人不快:“回禀郑君,我们陛下说,燕君来势汹猛,不可强攻,不如先后撤三十里更为稳妥,以观其变动。”
“胡言乱语!”受了伤的裴小将军依旧过分具有压迫感,他冷笑道“尔等贪生怕死之徒,竟如此目光短浅。如,现在撤退定然会助长敌军士气,叫他们信心大涨,断不可行。”
“裴将军,齐郑两国本是盟军,将军再胸有成竹,也不必如此大呼小呵的。”
张度恒瞥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不阴不阳。
“将军英勇无前不计生死,我自然不能说什么,可我齐军中的铁血男儿,都是各家各户的顶梁柱,我自然不能叫他们白白送命。”
裴景承与他本就相处不睦,两人在作战时多有分歧,只是碍于大局暂时忍下。此刻,所有按捺的怒火一朝爆发,裴景承星目含怒,毫不客气。
“眼下燕国粮仓被烧毁,你以为这样大举进攻的好时机,错过了还能再来一次?等在过一阵子入了冬,边地苦寒,霜雪塞路,玉城更是易守难攻。”
“到那个时候,你的将士们再去攻打才是白白送死,你还当自己十分精明不成?”
他这番话说得尤为锋利,张度恒忍无可忍:“你!”
“都给朕闭嘴。”
一道不咸不淡的嗓音打破胶着的氛围。
郑晚瑶抬头,目光在裴景承与张度恒之间游弋。
裴小将军虽然戾气很重,然而见她动怒也老实了几分。张度恒则没好气地撇过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亏你们还是领兵打仗的人,这样吵闹,又能吵出什么结果?”她口吻冰冷,朝张度恒道:“你先领着人回去,等商议完了自会通传你。”
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
“放心,朕不会让你麾下的娇贵将士,去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