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很累，但是她不敢睡。

自从钟鸣离开骆成白的深层梦境，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到现在，太阳升起又落下，整整一天，他没出房门一步，房间里也没有声音。

温希几次敲门，钟鸣都不回应。她只能默默地坐在钟鸣房间门口，确保钟鸣在出来时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她点开手机看时间，12月25日，下午四点三十分。屏幕亮光照着她疲倦的脸，她摁灭手机，将脸埋进膝盖里。

钟鸣……好像，真的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钟鸣了。

两年前，金盏花死亡游戏因为九人集体自焚案和常夏记者卧底死亡的新闻而轰动全国。许持善自杀一案，郁临因未能救下许持善而闹得沸沸扬扬，许持善死亡，许持善唯一的亲人，许远山爷爷失踪。

当时，梦境事务所还不是梦境事务所，就是一个私人住宅。而户主也不是钟鸣，更不是钟鸣想象里的父母，而是许远山老爷爷。

其实外界不知道，但温希知道，许爷爷在孙女许持善死亡之后，为了躲掉媒体，不得已才换了个住处。

而温希之所以知道，就是因为温希是昏迷在许爷爷家门口，被许爷爷收留的。

这是许爷爷讲给她听的。

温希住在许爷爷家，对家人朋友全无记忆，却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在读研究生。许爷爷安慰她。说她不是全无记忆，会慢慢都想起来的。

和她一起住在许爷爷家的，还有钟鸣。许爷爷说，钟鸣也是在收留温希的三个月前，被他从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带回家的。当时已经是凌晨了，许爷爷睡醒一觉出去买东西，正遇上钟鸣被超市的人赶出来，超市的人骂他偷东西要报警，许爷爷看见钟鸣拿的都是面包饼干一类的吃食，就替钟鸣付了钱。他问钟鸣是不是饿了，钟鸣摇头，还把偷的东西全塞给他了，说是还给他，他觉得这孩子倔强得可爱，邀请钟鸣去家里吃饭，吃完饭，很自然就住下了，又很自然地住到现在。

其实，一开始，温希和钟鸣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见面几乎不说话，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和自己同学校的研究生。

那时候，温希整日被困在失忆的痛苦里，夜不能寐，而钟鸣……温希一次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凑巧看到，钟鸣和同学有说有笑，回到家面对她和许爷爷时，却死气沉沉，前后反差之大，温希都以为他有人格分裂。

他们像两个小怪兽，彼此不对付，各自竖起高高的城墙，圈好私人领地，又孤僻又自私，又脆弱又敏感，或许只有许爷爷能包容他们了。

许爷爷是小怪兽们离不开的平平淡淡的三餐四季。

许爷爷在的时候，她和钟鸣每天都被叮嘱回家吃饭，要是有一天没回来，就会被许爷爷夺命连环call，许爷爷不许他们熬夜，不许吃外卖，不许喝咖啡。他们晚上出去要报备，回家太晚许爷爷就会跟在身后唠叨。

许爷爷还给他们买了手机，说他年轻的时候攒了好多钱，他孙女花不到了，他们可以花。还催着他们去买衣服买时下新兴的物件。一到节假日时，许爷爷就催他们出去玩，让他们学学同龄人，活泼一点，谈恋爱打架去夜店泡网吧都可以。尽管他们都不听，一到假期还是把自己锁房间里，惹得许爷爷很生气，但下一次，许爷爷还是会继续催他们，不厌其烦。

似乎，有一年之久，两只小怪兽终于被这样平淡又踏实的生活感染了，开始偶尔会对对触角，接收一下彼此的信号，愿意没事出门去晒晒人间的太阳。

钟鸣会主动约温希放学一起回家，会顺路给温希带一杯冰美式，也会在温希偷偷吃快餐的时候帮温希打掩护，尽管钟鸣还是对别人有说有笑，对温希和许爷爷死气沉沉。而温希也会帮钟鸣写论文赶课题报告，听钟鸣说起他要与醒晨合作，制造能改变人记忆的入梦机，还想请她帮忙。

所以，有一段时间，他俩经常凑到一起跨专业研究人类脑神经科学和制造入梦机的原理，许爷爷每次看到，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做上一桌子菜庆祝，自己和自己喝点小酒，说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两只小怪兽晒了太阳，觉得人间也还不错，便试探着脱掉身上的倒刺，收起尖利伤人的爪牙。

温希现在能想起更多一年前的细节了。她确实在醒晨遇见过齐隽司。在研究入梦机的醒晨团队中，钟鸣负责入梦机的硬件，而齐隽司则会将辅助人入梦的药物香剂一类的东西配备齐全。

入梦机初具模型时，温希是第一个入梦的。不过她只在梦境里看到一个ICU，大家以为是入梦机制作失败，后来温希多次实验，才知道是温希的问题。一次偶然，温希和一个人同时连接入梦机，他们发现温希还能带人如梦，实现两个人进入梦境，梦主还可以在梦境中保有对现实的记忆，于是便找到入梦机有两种梦境模式，就是浅层记忆和深层记忆。入梦机至此宣布研造成功。

当时，齐隽司临走前的一段时间，还教会温希以画来构建梦境的关键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