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八月,我已退居二线。正如董总所说,我因不会喝酒,官场之道对我来说不大适应。我还是走了搞专业,做技术科研和管理之路。在一些重大技术改造项目和产品创新上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退居二线之后,管理技术工作的任务已有人接班,专业技术方面的研究我没放弃,仍在继续。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我喜欢到车间转转,了解一下生产现场所遇到的问题。
那天上午,我回到了四监区,也就是原来的四大队,这里是我到大队工作的起点,已经好久没有来了。李定坤已被提拔为监区长,当上了这里的一把手。他听说我到了车间,慌忙跑来迎接。
“热烈欢迎老领导来监区视察工作,这里是您的老家,希望您经常来指导工作。”
“李监区长也学会客气了,需要我回来,一个电话给我就可以了。现在我的空闲时间相对多了些,以后会经常过来。”我笑着说道。
“那就太好了,这里是您的根据地,只要您有空,来这里看看,喝杯茶。”贾大江也过来和我握手,非常高兴的说。他现是四监区的教导员,和李定坤是搭档。
还有两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我叫不上名字,他们都陪着我一起到车间边聊边看。
经过几次技改,这里的机床设备几乎全部更新成了数控机床。车间通道刷的绿色地磁漆,两边的黄杠边线线非常醒目,车间焕然一新,明亮整洁。工位器具摆放整齐,定置管理的各种标志明显醒目。各工序都很忙碌,但都井然有序。
走到定子嵌线工序我停下了脚步,这里需要人工操作,是质量控制的关键点。
现场所有的犯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着手中的活。一般都是两三个人负责一台大型电机定子,两个主操,一个辅助。无意间看到一台定子旁有个人看到我躲躲闪闪,好像想给我打招呼,我目光一看他,他又马上低下了头,很不自然。我再一看,有点吃惊,这个人怎么感觉这么面熟?脑海里极速搜索一下,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当我正想看看那台定子线圈端部绝缘包扎情况时,那人低声叫了一声:“小张…”
我听着有点耳熟,但并没有意识到是有人叫我。在这里听到叫我的都是:“张总”或者是“老领导”,我这个年纪已经再没有人会叫我“小张”。
李定坤一直在给我介绍车间生产任务情况,也没留意身边的人谁在叫谁。继续他的介绍,并想带我去下一个重要工序,电机试验站。
“小张…”那人又低声叫了一次。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人是在叫我。当我再看他时他又低下了头,不敢看我。不过他那个块头,那个背影让我顿悟:“这不是老郑吗,我的战友郑全之。”
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打了个冷颤,心中已经有数。我的老战友郑全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高官,已经沦为阶下囚,在这里服刑。
明白是明白了,但在这种场合我还真不能和他马上相认。如果犯人知道我是他的战友,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我漠然的轻轻摇了下头,我想他一定看见了我的表情,因为他一直在偷看我。这时他的心情如何不得而知。大概和我去旺州看他时,他的秘书传话说他不认识我,具有同样的心情吧。
见我摇头,李定坤以为我发现了什么问题,有点吃惊的问:“领导,他们干的活有不对的地方?”
“呵呵,不是。我感觉脖子有点不舒服。”我搪塞道。
“那您别老弯腰看了。走,我们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我说:“好的,贾教,你和其他同志该干啥干啥去吧,不用陪我。我去李监区长办公室待一会儿。”
贾大江说“那好,领导先去办公室,我们去干自己的事了。”
我跟李定坤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和二十多年前相比,车间的办公条件大大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办公室的老板台,转椅,电脑,沙发,饮水机一应俱全。办公桌后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整齐的书籍。一张李定坤身着新式警服的半身照镶嵌在金黄色的镜框内,目光直视前方,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形象威严,不怒自威之感。
“小李,现在你的办公室真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看这张照片,小伙子比电影明星还帅!”
“领导过奖了。这还不是沾了二期技改的光。是啊,和您在这里工作时,几个人在一个办公室里挤,真是好多了。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他给我泡上茶:“这是您爱喝的铁观音,我现在也喜欢这款茶了…”
“刚才在车间,你听见有人叫我了吗?”
“叫您?没有啊。我一直在您身旁,没听见有谁叫啊。”
“小张…听见这个声音了吗?”
“好像是有个犯人叫了两声。”
“我摇头时你倒注意了,就是答复那个犯人的。”
“啊!…原来是这样!”李定坤瞪大了眼。:“他敢叫您‘小张’,真是狗胆包天,是谁啊?他认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