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来的早,六点半天色已经全暗下来,月明星稀,冷风飕飕。晚饭后的狱内大院里,三三两两的干警形成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来到内管门,在门口检验工作证后进入监舍生活区,叫做“下监室”。大队是监狱的基层,干警工作比较辛苦。白天要组织犯人参加劳动,晚上又要组织犯人集体学习或者进行个别教育谈话。经常是凌晨披着星星进狱内带队出工,晚上收工后继续工作到犯人休息才回家。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广为流传:“披星戴月连轴转,忙完白天忙夜间。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是当年他们的日常工作写照。
我自从到大队上班后,就加入了这个长长的队伍。每天早出晚归,乐此不疲。
“报告!”
我刚走进谈话室,就听有人喊报告要求进来。
“进来。”
我示意他进来。人一进门我发现是杨超明,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使我有点吃惊。
他穿了一身新囚服,灯光下泛着隐约可见的青光。因为身体消瘦,新棉衣棉裤略显肥大,身上的衣服折邹清晰可见。新理发后的光头闪闪发光,刮光胡须的脸,格外清瘦。长圆脸庞上,眼睛有点大,眼窝深陷。两道浓眉活像两把小扫帚,横在额头上。和前几天我见到的杨超明,简直判若两人。
他面露胆怯亦或是羞赧之色,进门后倚在门框上站着,然后又条件反射式的往前挪动了两小步,赶紧蹲下。
“报告大队长,我…我…我想和你谈谈…”他有点磕磕绊绊的说。
我其实正想找他谈话,没想到到他主动的来找我谈,看来我前些天的工作已初见成效。
我给他一个小马扎让他坐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光头,声音和蔼的对他说:“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你不要闷在心里,好好的向队长说说。”
“呜…呜呜…”
他低下头,竟然哭了起来。
我觉得他哭是件好事,让他先痛快的哭一场,使他心里的纠结有所释放。
“我…我觉得很憋屈,我很很冤…我这一路走的太坎坷啊!老天爷啊,为什么老跟我这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过不去啊…”
“别着急,慢慢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敞开心扉的说,说错了也不要紧,关键的是说实话,说真话。”我安慰他说道。
听我这么说,他慢慢止住了抽泣,抬起头来。眼睛里变换着不好琢磨的光。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上扬,带点微微笑意喃喃的说:“大队长,你穿警服真好看。这是我犯事以后,第一次感觉警察好看。”
“哦?怎么这么说?”我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是真的。我犯事以后,被抓,被审,被判都是在警察的控制下生活。他们不听我说什么,时常打我,骂我,用脚踢我,用手铐脚镣铐住我的手和脚。
我一看到警察就恐惧,就愤怒,他们在我眼里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
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是长大以后要当一名警察。小时候警察是我的偶像。
我家里穷,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他们生了三个女儿后,已经养不起了。但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们又生下了我。
生我时我爹都快五十岁了,高兴的他三天没睡觉。他拿我当宝贝一样宠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然家里没钱,父母都尽量的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
为了供我上学,大姐和二姐先后辍学到南方去打工了,她们省吃俭用,攒点钱就给我寄来。
我的父亲日夜操劳,积累成疾,患癌症没钱治,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了。我的小姐姐初中毕业没毕业也辍学去打工了。
我娘要我发奋努力,一定要好好上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来报答父母和姐姐们的恩情。
我也很用功,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
高中二年级,我们班来了个插班生叫胡威。他的爸爸是县粮食局的局长,经常抄我作业,还不断的欺负我。
胡威爱玩,脑子到很灵,考试成绩总是和我相差不大。我心里很难平衡。我不让他再抄我的作业,他就叫了几个混混狠狠地揍我一顿。我打不过他们,只好忍气吞声,继续让他无偿占用我的学习成果。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高考和我竟然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住在同一个宿舍。
入学后他旧习未改,依然爱占我的便宜,经常欺负我。我真恨死他了,可是他家里有钱,吃的好,长的壮。几次闹矛盾我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但动起手来,我老吃亏,就是打不过他。
要考研了,本来陈教授有意让我考他的研究生,胡威一听说,就明确表示他要考陈教授的研究生,让我不要跟他去争。
他霸道真的是到家了。我考谁的研究生他也要管?我不服气,说,我考我的,你考你的。谁考的好,陈教授就收谁,你管的着吗?
我们争吵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