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九韶眼窝下略略发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冰冷勿近的气息,出门来到了客栈大堂。
井焕正在欢快地用早膳,捧着一碗粥吃的津津有味,如今他形如凡人,反倒比有法力在身时更能品尝出食物的滋味,最简单普通的一碗白粥都觉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有一种热乎乎的满足感。
画扇的真身被他放在手边,妖魂形态的小人儿坐在扇柄上,托着腮看着他吃,双眼含笑。
别人看不到她,九韶却把那一抹笑意看在眼里,见井焕吃一口便和她聊一句,说到开心处还要哈哈大笑。
落在旁边的凡人眼中,便是一个俊秀公子对着面前的白粥自言自语,时不时还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相貌了。
九韶心底,没由来地泛起了一点点酸意,想起和羲华一起吃过的饭,还是那次从神魔交界的灵潭中出来,他们意外换了身,羲华用他的身体打了野兔,二人围坐火边,幕天席地,吃了他生命中的第一顿烤野味。
且还是用她的身体吃的,大概是她的唇舌和味蕾格外适应这种烟火气息浓厚的饮食,他第一次吃出了幸福之感。
后来在魔界,画扇招待他们倒是用心,别院中从不见那些气味形状古怪的魔界特产食材,多是一些来自人间的东西,唔,就是近几日来,井焕吃的这些。他有数次想与羲华一道用膳,可运气总喜欢与他开玩笑,不是她与井焕喝的宿醉未醒,便是闭门不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想想那些日子,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真的从未有机会坐在一起吃上一餐饭。
画扇远远看见了他,对井焕说了句什么,井焕神采飞扬地回头对他招手:“九韶,起晚了啊,快来用膳!”
说完,毫不见外地给他从桌上的陶盆中乘了一碗粥,还自顾自地夹了两筷切成细丝的腌菜堆在了粥面上。
“拌着好吃。此间的老板娘实在,腌菜里放足了芝麻油,香气扑鼻。”
九韶无语,何止是香气扑鼻,而是香气扑面了,不知道老板娘究竟放了多少芝麻油,那两筷腌菜甫一触及粥面,立刻便汪出了大片的油花,粥又极稠,油花渗不下去,黄灿灿地铺满了表面,无端生出一股油腻之感。
身旁有食客起哄:“老板娘,怎的我们的腌菜里没有半个油星。老板娘忒偏心了!莫不是看这位公子长的俊俏,格外优待他罢?”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从厨后出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张空桌上,甩着帕子啐了他们一口:“老娘就是看脸的,你待如何?有本事去换个头啊。”
说完,扭着腰将刚放在桌上的托盘端了过来,上面是两碗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这回倒是没有那冲鼻的香油气味,汤头既清且鲜,上面适度地飘着点状的油花,点缀着切的细细的金黄的蛋丝、脆生生的菜脯、碧绿的香菜,勾起的香味令这已经湿寒的清晨变得温暖了起来。
随着热气蒸腾,氤氲而散,九韶眼中的寒意消融成雾,他无声地坐了下来,用汤匙舀了一勺馄饨汤,凑到唇边尝了一口。
热汤熨帖着肺腑,烟火气令人由内而外地满足。
其他的食客伸长了脖子张望,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满地嚷嚷:“老板娘,这馄饨还有没有,给咱们也来上一碗!”
老板娘送完了馄饨便靠在柜台旁扭帕子,视线毫不掩饰地盯在九韶的侧颜上,笑的既明媚,又张扬。
闻言,她不耐烦道:“没了没了,这是只给贵客准备的。你们想要,跳回你妈的肚子里再生一回去!”
这妇人面貌姣好,算是颇有几分颜色,一张嘴却粗俗犀利,九韶顿时便失去了进食的欲望,默不作声地将汤匙放回了碗边。
一众食客默契地嘁了一声,似乎见怪不怪,互相打趣了几句,也没人生气,更没人觉得她此言辱人,接着便转了话题,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井焕却是个不拘小节的,遥遥冲老板娘一抱拳,像是很承她的情,然后便不再理会她搔首弄姿的笑,低头吃起馄饨来。
画扇亲眼目睹了九韶手刃了羲华的替身傀儡,虽然她早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羲华,但那日的情景,他猝然出手,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令她对眼前这个男子心生敬畏。
可她如今控制不了自己的真身,否则她一定有多远跑多远,最好与他连眼神接触都不要有。于是妖魂形态的她只能在扇子上挪了又挪,将自己远远挪到了扇骨的那一端。
井焕这人神经粗,一直埋首喝汤,将皮薄柔嫩、鲜美多汁的馄饨一个个送进嘴里,吃得酣畅淋漓,根本没注意到画扇的异样。
九韶却注意到了,他对画扇既无偏见又无好感,也懒得照顾她的心情,便一直沉吟不语,目光深远而又沉静。
他们正一个吃得欢一个坐着深沉,冷不防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的人声,紧接着跑进来了一队衙役,穿着本地官府的衙差服色。领头的一个扶着腰间的刀柄,满脸横肉,眼睛长到了头顶之上,一进来便颐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