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大巴车在最后一阵摇晃中停稳,终于缓缓抵达了故河镇。蒋晏搬下行李箱,拉住邱南天的手下车,却发现对方小碎步跟在自己后面,竟有些犹豫。她其实一路上心情都不错,大巴车上就在不断想象,这个小镇会有什么大大小小的变化。此刻终于抵达,不由得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蒋晏只一瞬就反应过来,随即更紧更坚定地拉住邱南天的手,说声“别怕”,便引着她走下车去。
实感地踏上故河镇土地的那一瞬,邱南天有些想落泪的心情。蒋晏始终在旁边紧握她的手,也并没有催她。邱南天深吸一口气,看他一眼,然后挤出一个微笑,说:“走吧。”
故河镇这些年并没怎么变,依然是整洁而温馨的模样,道路并不太宽,但两旁的房屋都错落有致,一如邱南天之前描述过的那样。两人肩并肩往前走,蒋晏并不知道路,全靠邱南天来引方向,她带他一路去了小镇最东头的旅馆,开了一间房把随身行李放好,完事之后她抬头问蒋晏:“累不累?我带你出去逛逛?”
蒋晏知道邱南天有些触景生情,也想出去转转。他自然不累,欣然点头同意。出了旅馆是一条砖路,虽不算宽敞但铺得很平坦,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他们便沿着这条路走过去。邱南天带着他七拐八拐,绕进一个小胡同。“我之前就住在这附近。”她回过头给蒋晏指了一指:“住了有快一年吧……从这条小道过去就是学校,我那时候休学在家,但总是去学校接小伙伴放学。”蒋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听她说:“这边路上之前总有一个烤红薯的老奶奶,我们冲她打招呼,她就冲我们笑。”“前面是一个小超市,阿姨开的,他家的门槛高,我进去总被绊到。”……
蒋晏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听她念叨过往。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心生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榕树。邱南天突然兴奋起来:“这棵树长大了不少啊!你快看。小时候我们就在这棵树下面玩,我还爬过它,结果手还被划伤了。”蒋晏抬头看那棵榕树,正好起了风,茂盛的树冠在风里沙沙作响。
他们在榕树底下肩并肩坐下来。蒋晏看着邱南天的侧脸,突然开口问:“你当时几岁?”
邱南天眨眨眼睛,想了想说道:“大概十一二岁吧?还是个小学生呢,后来就没再回来过了。”
榕树葱茏的枝叶把阳光挡了个正好,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经过。邱南天想着曾经在这里有的那些欢闹,不由得心生伤感。蒋晏不知道,之所以故河镇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是因为在这里待过的那段时间,就是她童年的终点。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过完整的家庭,和良好的爱。
邱南天顿了一下,悄声问蒋晏:“你愿意陪我说说话吗?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只要你想讲,我随时都愿意听。”蒋晏低头看她,语气温柔。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爸爸。”邱南天看向前方,眼神黯淡。“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离开了我们。”
“他爱上了别人。我妈妈哭了好几个月,她怕我难过,白天从来不表现出来,但她不知道,我其实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我又不敢问她,怕她更伤心更自责。”
“他们那时候已经在一起快二十年,你不知道他们之前有多相爱,他会记得每一个纪念日给我妈妈准备惊喜,无论多忙都会赶回家,我妈妈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那个时候已经五六岁了,他们还是把生活过得像在谈恋爱。”
“他也总是不回家,但他公司里确实忙,妈妈从来没有怀疑过。直到他跟妈妈坦白,我们才知道,他爱上了别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听说也很有能力。他们甚至有一个孩子,只比我小一岁。我当时十三岁,那个男孩十二岁。也就是说,他跟我妈妈近二十年的感情,有一大半的时间他都不忠。他对我妈妈的那些好,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哪些是真情实感,哪些是在演戏。”
“你知道吗,他骗我妈妈骗得好狠,我妈妈从那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最开始自杀过又被救起来,后来想开了点就开始没命地赚钱,说要靠自己给我一个好的生活。但她精神状态不好,做活也做不来。我爸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但也许是觉得亏欠,每月都转来一大笔钱,她一分都没动。后来我看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哭着跟她聊了一宿,才劝动她愿意用我爸转来的钱维持家庭开支。”
邱南天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别人的生平,但蒋晏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她语气中的酸涩和不甘。
她沉默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他也不爱我。他爱他的儿子。我最后一次见他,就是他拉着他的儿子走,抛弃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我那时候才十三岁。但他却……”邱南天说到这,语气方才激动起来,但说到一半喉咙便梗住,于是没再往下说。
蒋晏转过头看她,他其实还蛮好奇在邱南天的童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她耿耿于怀至今,但听她并没继续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