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目击的脱险(1 / 3)

次日食毕,行装打迭已备,齐齐整整起行。夏知白还了房钱,好不风骚的出了门。但见门外几个小孩手拉手,转着圈,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

天上七颗星,

树上七只鹰,

墙上七根钉,

台上七盏灯。

水上七块冰,

一脚踩了冰,

拿扇扇了灯,

用手拔了钉,

举枪打了鹰,

乌云盖了星。”

街上站岗的巡捕还没来,冷清清的没一辆车,只有拉车的揉着眼,拉着空车在懒懒地走,穿红马夹的清道夫 [1]却经已在那儿扫马路了,一群群穿蓝大褂的,或手里拿着团姿饭,或咕噜咕噜抽水烟在电车站那儿等车。

没多远有一二家卖零食的小店,朝阳码子①间或学徒在睡意朦胧的半张着眼把排门板②拆下,露出不大的玻璃柜台的窗口,开始一天的营业生活。

①朝阳码子:开店的老板称朝阳,又称朝阳码子,因为老板就是东家。

②排门板:即“排门”。旧时小商店、小作坊、烟纸店、商铺每天的营业时间较长,一般早上六点卸排门板大门畅开,晚上九、十点打烊时,用多块长而阔的木板拼接作门,将店销起来。

夏知白背着包站在旧绣的圆形站牌下――铁皮牌直径约32厘米,深红色底白字,均为楷书,牌内有一同心白色圆圈,直径约22厘米,圆圈上方写有‘市公共汽车’,圆圈下方为首末站名‘×××←→×××’。圆圈当中为本站站名。下为铁质深红色站杆。○注[ 2 ]

旁首邵先生头上戴着英式软呢帽,压得有些低沉,手提着一只有些勚①的旧皮箱。

她不由偷眼观瞧那个箱子——心想,那里头说不定是有把枪。这是夏知白所不解的,但她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求解。

两人上了车去,一辆车中,七零八落的很是空荡,打呵唏的人,打盹的人,揉着眼的人;两手空空的人,亦有带着新鲜果蔬赶墟卖的人,但都是“菜色种人②”。

①勚[ yì ]:磨损。

②菜色种人:营养不良,饥饿者。

③照会:招呼。

“坐这罢。”邵先生已经拣上一副座头,一壁绅士的用帕子拂拭,一壁照会③她坐。

“谢谢。”夏知白扯起一个好不自在的笑颜谢于他。

之后两人再无言语。

夏知白歪着头透过车厢壁上嵌着的明亮玻璃向外看:离了墙接墙、瓦连瓦,巷如蛛网,院如棋盘的穷街陋巷。便见窗外老城厢城墙口、马路边,到处都是简易食摊,大饼油条、糍饭糕、豆腐花、汤团。

还有柴片馄饨①摊主挑着一架担,沿街售卖,只见佳肴佐料、炉子柴火,扇子碗筷,一应俱全。

街道拐角老虎阿伯②挑着担子,一颠一颠,将煤球从院里挑到炉台边,一如往常。随时有人过来等泡开水,因此“老虎灶”③是不打烊的生意,炉下的火从没灭过。

①柴爿馄饨:即街头小摊上供应的馄饨。

②老虎阿伯:老虎灶中售水之人。

③老虎灶:俗语。民国时上海街头专门供应售卖开水的熟水店、浴堂的低档茶室,全部是人力来开办,如木桶挑水,舀子打水,人工烧火。30年代后随着上海浴室的增多,多主营熟水兼营茶室。

当车经过林荫小道时,夏知白忍不住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伊立起身来,巴着车窗探出身子,观看沿路的景致。清晨的光透过缝隙渗透下来,与一晚上植物们吐露的雾气邂逅,形成一条条的光带,丁达尔现象让她仿佛成为了文艺电影的女主角,浪漫唯美起来。

她瞧瞧窗外:野景在向后面飞去。

只见大小马路、长短弄堂里迓着“烟纸店①”。“老正兴馆”、“德兴馆”、“春风松月楼素菜馆”、“绿波廊茶坊”、“南翔小笼馒头”、“王裕和酒店”和“丽水台”等……所到之处皆是人间烟火。○注[ 3 ]

①烟纸店:沿马路或弄堂的人家,装一些玻璃橱柜,出售居民生活的零星物件的便民小店。相当于一个杂货铺、小卖部。

而且似乎听到大小买卖的吆喝,那声音大概是糖粥贩子的叫卖声:“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是侬的肉,还是侬的壳。”“香炒热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

时辰虽早,街上也已是人流如织。

渐望见依稀穿精绸的着粗布地嬉笑怒骂,在行驶的匆忙中,那五官渐不明显,却又如初来未到时一般,又漂渺起来,吹到耳边来的又是街头小唱。

推车的、挑担的、掮麻袋的、牵骡子的,一轴三教九流的风俗,人间百态的生活长卷就这么在这小小一方窗口里徐徐铺展开来,谓之繁华,谓之盛世,谓之天下太平。

她略一注意,发现那车子却在前面停住了。因为到不了月台,便正须在停留场横七竖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