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眉眼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连连说道：“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她边说，边朝诸葛弦凑近了一些，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来。若不是尊卑有别，若眼前的这人是她的二哥，林逸估计就直接抱住了。

“笑什么？”诸葛弦盯着近在咫尺的林逸，温和地说道。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他嘴边的笑，也没有停下来。

林逸半仰着头，脆生生地答道：“我正在仰视您钦佩您啊！”林逸毫不掩饰自己绵绵不绝的敬意，就差对诸葛弦敬个礼了。

雪花洒在他们的头上，白蒙蒙的。

“傻。”诸葛弦丢下这一句，就又往前走了。

林逸笑罢，追了上去，又担心地问道：“如此以来，李大人就会知道有把柄在您手中，会不会对您不利啊？”转而又想明白了，又道：“大人如此聪慧，肯定早就料到了。大人肯定不会派自己的人出面去处理，对吧？”

“嗯。”诸葛弦这一字，就让林逸吃了定心丸。

如此以来，实在算得上完满了。

林逸在地上滚出一个雪球，一边踢一边追到诸葛弦身边，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期待，她仰头说道：“大人，我也想出一份力。”

诸葛弦脸色冷了下来，断然拒绝道：“不可！”

林逸央求道：“大人赶我出来，是不是因为怕拖累我？人生在世，利弊得失都是千变万化的，您曾翻转过这南林的天地，肯定比我更能明白这些。若想这世上有公道，人人都需出力。”

“那你如何见得，跟着我，就能有公道？”

林逸又笑靥如花，说道：“因为我知道大人，是极好的人啊！”

到底是什么，撞开了深冬的湖面寒冰，久违的暖阳，照在湖水上，清清浅浅，摇动着一池的涟漪。

林逸没有得到诸葛弦的答复，她继续游说下去：“如果您觉得我不堪任，您赶我走就行。您对我全家都有大恩，我即使无用，也誓死不会出卖大人的。”

诸葛弦看着她，问道：“你可知你所谓的公道，有时只是个笑话？”

林逸点点头：“我知道，我们林府就是如此。”

“那你又可知道，你眼中那些可怜的人，他们有的不仅不会感谢你，还会反过来骂你冤枉你甚至吞噬你。”诸葛弦忽然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说道：“白昼从不感谢太阳的光芒，黑夜却会诅咒太阳早点归西。而这黑暗与白昼，拥有的是这同一片天。”

林逸又郑重地点点头，答道：“我明白。”

“嗬，”诸葛弦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低叹一声：“你不明白。”

林逸靠近了他，缓缓说道：“大人，我虽然不是全部明白，但我大概懂得的。”

“那你为何还要坚持？你可知这条路，处处是生死劫？”

林逸定定地看向诸葛弦，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诸葛弦站定，看着林逸说道：“你年纪尚小，才会向往英雄与豪情。可是有时以命相博，却如蝼蚁。”

诸葛弦面朝着护城山，负手而立，象是回到了久违的战场，他说道：“战场上，很多人连厮杀都配不上，只是在军籍上添了一个数字而已。他们倒在沙场上，连尘土都扬不起来。所谓的豪情，不过如此。”

林逸站到他身边，说道：“大人，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我也经过生死，我失去过亲人与荣耀，我一夜之间从将军府的小姐变成了奴婢。我亲眼看到过李将军的儿子，将府中的姬妾当成青菜一样送给别人。我也见识过奴婢之间为了主子高看自己一眼，也会互相算计，我明白所谓的公道，其实可能根本不会到来。”

“当我是奴婢时，我渴望的最大的公道就是刘婶生病时，我可以去为她抓点药。当我现在站在这里，我渴望的公道就是刚才那些孩童，不要再受冻挨饿。”

“大人，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去做，才能换得来。”林逸的话语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诚挚。

然后，她踮着脚，对诸葛弦靠了过去，又明媚地笑了起来，说道：“何况，有大人您在呢，我不怕的。”

林逸挨着诸葛弦，秀气的指尖离他那么近。诸葛弦的手，忙蜷回袖口。

缓了一会，诸葛弦才说道：“你知道你们从山上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吗？”

林逸摇一摇头。

诸葛弦说道：“装扮成侍卫，可会？”

林逸赶紧点点头，她对自己的易容术相当有信心。再加上看惯了玖月那副老神在在的公鸡模样，她连亲卫特有的姿势都能模仿得来。

果然，有实力的人不屑吹牛。当林逸打扮好了再出来时，连跟在诸葛弦身后的亲信都看花了眼。

诸葛弦看了一眼，林逸抢着与他异口同声地说道：“极好！”

哈哈哈，大人真好啊，每次都会这么全力夸我。

林逸跟着诸葛弦骑着马到达城南时，暮色已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