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婶啊,你家志强是不是该出来啦?”
通往集市的泥泞小路上,何英莲压低了声音问旁边背了个背篓的王秀芬。
刚下过雨的路滑,王秀芬小心的迈着步子,闻言抿唇,复又露出点笑摸样,“是啊,这不孝子这个月底就该放出来了。”
何英莲一拍大腿,“诶呦,这可真好!对了,你家安安还没见过她爸吧?”
“见过,5岁那年见过一次,孩子懂事,知道他爸在县城监狱里,离咱们家远,路上花费多,见过一次,就没再闹着去过。”
何大婶羡慕的看了看王秀芬满满的背篓,啧了声,“你说,安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天不亮就去采蘑菇补贴家用,我家那皮猴子,就只知道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整个清水湾都找不到你家安安这么懂事的孩子。”
一背篓的蘑菇有点重量,走了一路的王秀芬,将背篓倚在路边的石头上歇脚,入秋的天,出了一身细汗,王秀芬用衣袖擦了擦脸,望着天边即将露出的鸡蛋黄,叹息一声,“这孩子跟着我们老两口,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上个月她大伯家大丫二丫上学去了,笑话她没学上,以后要当个文盲。安安嘴上说不稀罕,但是谁家孩子不想上学呢,我知道,她还悄悄跟你家刚子借书看呢?”
何英莲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安安这孩子要是上学,肯定成绩好。你家志强回来后得送安安去上学吧,要不多可惜啊,这么好的孩子,不读书哪成呢。听说人家县里的,还都争着把孩子往市里送呢。咱上不了市里的好学校,好歹让孩子有学上呀。”
歇了会儿有了力气,王秀芬又背起背篓继续走,“是啊,这孩子有孝心,就是倔,之前也是因为她爷爷腿不方便,要人照顾还要吃药,山上庄稼也不能耽搁。小学一学期书本费一百五十多块家里确实没钱交,听说上了初中得三百块,那孩子死活不上学了,说什么也要在家里照顾她爷爷。欸,也是我们两个老的没本事。这还瞒着她爸呢,不让我们给她爸讲。等安安她爸回来,说什么也要让她把学给续上。”
——
清水湾,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旧夹克衫提着个布包,走在乡间小路上,路上有几个玩泥巴的小孩盯着他看。男人有点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微垂着头继续往前走,低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寸头遮不住的一块没长头发的伤疤,有点子狰狞。
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害怕,悄悄嘀咕几句,扔下泥巴光着脚丫就往家里跑。
男人顿了顿,放慢脚步,他看到村里错落的房顶上陆续冒出炊烟,是那么熟悉,仿佛一切都没变,细看间又仿佛一切都变了。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认出一座混盖着琉璃瓦和青瓦的红砖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朝前走还是往后退。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摸了把脸,又理了理衣服,朝红砖房走去。
——
不远处,被男人注视的那座红砖房,明亮的光线照进其中一扇小窗,落在简亦安脸上,她长睫毛密密的,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出一点恬淡和专注。小女孩儿的脸蛋还很稚嫩,皮肤像玉一样,在阳光下白的发光,但是没多少肉,阳光让偏黄的头发显得有点营养不良。
简亦安听到圈里的猪在哼唧,也闻到了风里炊烟的味道,知道中午了,收起正在看的课本,这书还是借的钱小刚的。
钱小刚就是何英莲的小孙子,他把书借给简亦安的唯一要求就是帮他把作业写了。简亦安当然答应,甚至很感激钱小刚,保证她写的作业一定不会被老师发现。
她把书小心的压在草席底下,免得被奶奶回来看见,老人对于没能让简亦安继续上学很是自责。
简亦安走到厨房踮起脚舀了一桶早上煮的猪食,两只手使劲的拎到猪圈旁,倒给那只迫不及待的猪,看得出养得很用心,油光水滑的,年底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这只猪也是今年才攒上钱买上的,花了八十多块。王秀芬本来想用家里的一百多块再向左邻右舍借一些,凑齐书本费,送简亦安上学去。但是家里花钱的地方不止这一处,老头子还要吃药,一个月三十几块,也是不小的花销,还是算了,想着这年头养猪好歹能卖点钱,干脆买条猪,养成了卖钱应该足够安安上学了。
一个家没钱真是千难万难,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至于向大儿子一家借钱,那还是别想了,欠着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上呢,受够了白眼也别想再借出钱来。
简亦安喂完猪准备生活做饭,这样奶奶一回来就可以吃上中午饭,转身的瞬间,简亦安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家院子门口,陌生,但样子透着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亦安忽地想起奶奶之前念叨过,说爸爸这个月底就要出来了,难道是——
“安安!”
略带哽咽的呼唤响起,只见男人红着眼扔下手中的布包,激动的走上前来,“安安,是爸爸啊!
还记得爸爸吗,爸爸回来了。”简志强双手颤抖的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