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嫁衣(一)(1 / 3)

夜色曀曀,雷声殷殷。

镶嵌金线碧珠的喜帕从凤冠顶沉沉垂下,一道狂矢紫电却宛若利剑,朝着温眠瞳中刺来。

容貌昳丽的女子仿若被电光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狠拽住喜轿帘布。

撕拉碎裂声混杂在闪电霹雳中,飓风涌入喜轿,将那块被扯破的帘布刮至半空,猎猎作响。

像淋漓泼洒的鲜血。

正帮她盖下喜帕的女冠不悦道:“不过是普通的打雷闪电,你怕什么?”

温眠看上去倒不像是怕,但也不答,只目光如炬地环顾四周,最后直接掀开遮挡视线的帘布。

熟悉的山林映入眼帘,一众修为良莠不齐的喜队人马没精打采地走着,原本喜庆的唢呐吹得跟出丧一般。

温眠怎会不认得,这是……她曾经出嫁的那天!

她不是死了么?为何又会重回到这个时候?

是梦?还是死前的幻觉?

然而剑划破脖颈的剧痛依旧萦绕不散,前世的苦楚亦是历历在目,梦境何故能真实至此?

她对那漫长一世的最后记忆,是丹朱庭的陌生女冠,傲然朝她扔过剑来,冷然道:“时间到了,你该去死了。”

于是温眠就乖乖去寻了死。

她思及此处,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在如今人近半神的年代,自己作为修士竟然死得如此草率,确实是丧失尊严到了极致。

只不过……回想起前世种种,想必也不能说她的尊严存在过。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温眠鸦睫微颤,可不待她理清思绪,身旁的女冠已经耐心告罄。

那女冠是温眠同父异母的妹妹,亦是灌湘岭公认的下任岭主,秋凤弦。

灌湘岭擅使长琴,从两人名字便可看出,当任家主对两个女儿的所寄期望,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底下去。

秋凤弦向来骄纵,久没听见温眠的回答,眉尖微蹙便要生怒:“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别去了长留山还这副模样,在君凛公子面前丢我们灌湘岭的脸面。若不是——”

可不待她将话说完,又是一道雷暴于众人头顶炸响,彻底掩盖掉女子尖怒的声线。

待雷声渐隐,轿外紧接传来战战兢兢的奏报:“凤小姐,我们……该启程了。五大仙门可都聚在长留山哪,咱可惹不起。”

五大仙门的名号压下来,任谁都不能继续浪费时间找温眠麻烦。

闪电一阵又一阵地从秋凤弦脸上刷过,映得那张尖瘦的脸苍白如鬼魅,薄唇紧抿如寒刀。

她神色阴晴不定,终究是停下话头,冷哼一声,扭头转身的阵仗恨不得要将喜轿踩翻。

在掀开帘布后,秋凤弦侧头斜睨方才打断她的侍从,转瞬便是细软一道银丝从她袖间倏地探出,飞快狠绝地缠在侍从的脖颈上。

涂满鲜红丹蔻的手指闲闲抬起,侍从顿时不自控地朝前趔趄,摔在喜轿之下。

在出嫁这日,除却新娘,其他女冠是不允以正红色丹蔻涂甲的,不过这些规矩在秋凤弦面前都作不了数。

旁边车夫懂得眼力见,立马狠狠扬鞭,策着马着急忙慌朝前赶路,车轮滚滚,无情地从侍从手指上碾压过去。

轿外凄厉的惨叫同炸裂雷响齐齐传来,此情此景与前世如出一辙。

凛风席卷落叶铺面而来,温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仅仅是大凶婚宴的开场,而无穷无尽的痛楚、折磨、屈辱……都还在后头。

·

山林间溪水潺潺,虫鱼俱歇。

喜队乐师早已偷懒停了唢呐,马车依旧缓缓前行。

一众身着红衣的修士在山林溪畔沉默赶路,喜轿四角的灯笼摇摇晃晃,残烛黯淡。哪里像是嫁女,倒像是去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祭祀。

温眠转念想到,若不是她要嫁的君凛如今身遭不测,灵髓受损,灌湘岭岭主秋涵雅趁虚而入,以修复灵髓的奇药来换得这桩联姻,哪里轮得到他们灌湘岭去攀上长留山的高枝,成为被仙门之首庇护的菟丝子?

这细细想来,可不就是她被迫献祭给了君凛?

倒也算应景了。温眠微讽想着。

好在秋凤弦已经不顾婚典上不得御剑的习俗,施展法术跑到最前边,多少让她身边有了片刻宁静。

温眠侧头从窗户望去,只见马车旁唯独还剩方才的侍从踉跄跟随,正捂着手满脸是泪,更衬得这支嫁女队伍哀怨难言。

灌湘岭如今没落,岭内侍从小厮皆为凡人,唯独行至最前方的护亲修士才算真正的秋家人。

修者眼高于顶,哪里会在意普通人的死活?

温眠如今从最初始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思及身侧侍从是因自己而受责罚,抿了抿唇想要关切几句,又一时找不到话头,已经犹豫好半天。

就在此时,前边的乐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