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茉走出布庄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布庄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都蒙上了一层暗色。
她摊开掌心朝天空抬了抬,一朵小雪花落在手心,瞬间融化。
明日她得再来一趟。
江泰与陈颐安乃是在他们隐居后才认识的。
每到逢年过节江泰都会带着年货贺礼看望他们,段清茉与他见过许多次,陈颐安颇为信任他。
陈颐安死后,江泰每月仍会差人送钱货到家,她在临州生了事,也是江泰安排她离开云阳县。
若是江泰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就只能先到京城,按照江泰之前给的信去寻一寻他与淳哥儿了。
一声叹息从唇畔中溢出,段清茉眉头紧锁,忧愁不断。
而这时,一把伞挡在了她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可是寻人不顺?”靳询的声音从斜后方响起。
男人撑起的伞檐朝着段清茉倾斜,就像是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段清茉拢了拢衣袖,心想自己的窘态怎么总是被靳询撞见。
“你要寻的那人我命人问过了,武龙县并没有什么叫江泰的人,就连这布庄也只不过为周围几个县城供货,营生做得不大。”靳询继续说道。
段清茉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更是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她闷声道:“知道了,反正总归是要上京的,兴许他先我一步,已经到了京城也说不准。”
“兴许?”靳询道,“新帝虽已登基,可这天下仍不太平,你还要带着陈昭昭独自上京吗?”
靳询所言,也是段清茉忧心的事。
如今没了江泰差人庇护,段清茉也不敢请那些陌生的镖师护卫护送她们。
若再遇个人面兽心的歹人,段清茉和陈昭昭孤儿寡母,只怕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思索片刻后,段清茉倒是果决:“王爷,可否准许我带着昭昭同镇北军一起上京,到了京城,我定会带女儿自谋营生,不再麻烦你半点”
段清茉与靳询之间隔着十年,自然别扭。
但段清茉还有个女儿,如今跟着镇北军是最好的选择,她不能再让陈昭昭出事了。
“镇北军行军速快,你与陈昭昭可能跟上?”靳询问道。
“我与昭昭定能跟上的。”段清茉转过头,眼前的男人宛如一座山般遮天蔽日,他单手举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胸前的自己,莫名透出几分侵略性来,“待我到了京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这份恩情的。”
“不用等到回京,过几日你就能还我这恩情。”靳询开口道。
“王爷可是遇到什么事?”段清茉有几分惊讶。
“涪州知州知道了本王在此,特意带着人来了武龙县。过几日周知县会大摆宴席,你陪我出席便是。”靳询说道。
武龙县乃是在涪州和洛州交界之处,镇北军的行军路线本不过涪州境内,但因在武龙县歇息安置,就入了涪州境域。
只不过有意思的,此次跟着靳询的乃是镇北军的一支精兵部队,并非大部队。
靳询有意隐瞒行踪,周知县也是个聪明人,虽态度热络却管着手下人未透露出去半分。
那么,这涪州知州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爷可是不想参加这个宴席?”段清茉记得靳询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推杯换盏、恭维客套的宴席了,“依你如今的地位,若是不想,回绝了便是,还有人还置喙吗?咳咳”
一阵凉风随着段清茉说话时入了喉,又勾得她咳嗽了起来。
“雪变大了,上了马车再说。”靳询说道,他缓缓走到段清茉的身旁,替她挡住了渐渐大起来的寒风。
靳询很高,肩背又生得宽。
段清茉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和挺立的眉宇鼻梁,同如寒风冷冽,再不见当年的斯文柔情。
段清茉仓皇地收回目光,提着裙摆就想爬上马车。
可是周知县送来的披风有些长了,段清茉弓腰时披风耷在地上一截儿,她挪步时不小心踩了一脚,仰身便要栽下去。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后背落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之中。
靳询牢牢握住她的小臂,手腕一提,人就被送了上去。
“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糊里糊涂?”靳询下意识地说道。
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早早就站在了段清茉的身后。
段清茉素来不喜欢冬日,天寒地冻又穿得臃肿。
她又是个粗心好动的,常常会出这样的笑话。
段清茉听到这话一愣,她一只手扶着马车门边,一只手提着裙摆转过头看他。
眼前冷峻沉郁的男子好似与记忆中的少年郎一点点重合。
十岁的靳询,十五岁的靳询,十八岁的靳询。
好似每次都是这样待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