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传太医!我肚子痛,在流血!”
抱琴几乎跳起来:“是!”她转身就往外跑。
元春看着抱琴离去的方向,忍受着小腹的绞痛,觉得身下的濡湿越来越重。她的一颗心,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下去,仿佛沉入了地狱之中!
这样的痛法,流了这么多血,别说抱琴未必叫得来太医,就算叫得来太医,只怕也未必救得了这个孩子了!
为什么?
她只想在自己死之前,让这个孩子留在自己的肚子里!这样也不行吗?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境!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里,有一个看不清模样、辨不清男女的孩子在叫她母妃,在哀哀地哭泣,在说自己很痛、很怕……那是自己的孩子在向自己道别吗?
仿佛过了很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然后就见抱琴跑进来:“娘娘,我已请了门口的守卫去请旨传太医!想来太医不久就会来了!”她红着眼圈,用言不由衷的话,安慰着元春。
元春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突然轻轻一笑,无限凄然:“来不及了!那个孩子……已经离开我了!”
她的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大块,汩汩地流着血,痛彻心肺。
她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抱琴已带人清洗过她的身体,收拾过她的床铺了。
小腹的绞痛已经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钝钝的冷痛。
抱琴说:太医已经来过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小产了!
元春流着泪,沉默了很久。等泪水似乎流干了,她才淡淡地吩咐抱琴:“抱琴,扶我起身,到院子里去!”她想到院子里去,看看头上的苍穹。尽管这宫里的苍穹,也被宫墙隔成了一个个四方形。
“娘娘,外面冷,你如今身子虚,还是别去了吧?免得冻着了,添了病根儿!”抱琴柔声劝道。
元春摇摇头:“我要去!”事到如今,身子还有什么要紧呢?
抱琴无法,只得叫几个太监了抬来了一张春凳,在春凳上垫上了厚厚的褥子,扶着元春上了春凳,又拿一床厚被盖在她身上,以免她受了寒。
元春没再拒绝抱琴的好意。她确实觉得冷,似乎不过一日夜的功夫,她就已经能感觉到黄泉的幽冷了。
她让太监们把春凳放在了院子正中,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最大的一片天空。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天空阴沉沉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可元春还是躺在春凳上,直直地望着天空。
在地面上,有宫墙阻隔,她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但她与父母、与娘家的兄弟姐妹,必定正处在同一片苍穹之下。他们中的谁,此时此刻,或许也正在仰望苍穹,心里想着她吧?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亲人共处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在入宫之前的那个黄昏,她也曾这样仰望着天空。那一天,天气很好,天边的晚霞绚烂壮丽,仿佛是日落前最后的辉煌。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一大群人涌进了院子。
元春凝目望去,为首的人是戴权。
“贤德妃娘娘,皇上命奴才过来,送娘娘上路!”戴权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身边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叠放着一匹白绫。
原来……他竟要赐死自己!他究竟有多厌恶自己?!
尽管早有了悟,她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娘娘?”戴权见她不搭话,又叫了一声。
“有劳戴公公把白绫悬在梁上吧!我刚刚小产,没有那个力气!”她没有徒劳地挣扎反抗。在皇权面前,她一个小小的宫妃,就好像是老虎爪下的兔子,岂会有一点点挣扎反抗的余地?!
“娘娘!”抱琴跪倒在地,却不敢放声大哭,只得死命捂着自己的嘴,泪如泉涌。她想跟着主子一起去,因为留下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她还惦记着元春对她的嘱托,要替主子传话给太太,只有死忍着。
戴权一挥手,那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便跑进了元春的寝殿之中。
“娘娘可要梳妆一下、换身衣裳?”戴权对于元春的合作很满意。他不想闹得很难看。既然元春这样上道,他也不介意再给她一点体面。反正皇上也没有降她的位、夺她的封号,她可以穿戴着贵妃的服饰上路,这样更体面一些。
但元春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了,更准确地说,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不必!”她拒绝了戴权的好意。她如今身上穿的这件衣裳还算干净,这就够了。打扮得再华贵,变成了死人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了。
她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抱琴:“公公若愿意,便请在方便的时候照应一下抱琴吧!她一生为奴,忠心耿耿,着实不易!”
戴权但笑不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抱琴伏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伴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元春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