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宁织躺在床上,身体疲惫,精神却依旧亢奋,如此一来就不免会想东想西。
杀人真不是一个容易迈过去的坎儿,宁织不知道自己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习惯这件事。
这里不是现代,她不能总用现代的眼光看待这里的一切。
有人想杀周泽琛,就是不想让她好过,既然这样,她反抗就没有错。
“怎么了?”周泽琛听见宁织的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迟缓,就知道她没有睡着。
“没事。”宁织一向羞于表达自己的软弱和恐惧,她总不能说她杀了人,所以睡不着觉吧,这样肯定会被周泽琛嘲笑的。
周泽琛突然说道:“你想听听我在刑部任职时的故事吗?”
宁织睁着眼睛,眼前是无边的黑暗,身边是带着温度的身体,周泽琛的声音在夜色里越发显得磁性撩人:“好。”
“我十八岁高中探花,在翰林院待了不过一年就被调去了刑部做事。”
“皇上看中我,有意培养我,也想试试我的胆量,所以审讯重犯时我几乎都在场。”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的下令审讯,犯人们从一开始的嘴硬抵抗,到后面软成一滩烂泥,问什么说什么。”
周泽琛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是京城有名的酷吏了,死在我手里的人……数不清了”
“我虽是奉皇命办案,但午夜梦回时那些恶毒的诅咒和腥臊的尿味、血腥味却时时纠缠着我,难以摆脱。”
周泽琛语气低沉,宁织心头莫名一紧,说道:“可他们都是该死的人,你秉公执法,查明真相,还受害者清白,给他们讨公道,正朗朗乾坤,你没错。”
周泽琛长舒一口气:“是啊,我没错,错的是他们。”
“你知道吗?忠顺王府的管家仗着王府权势欺压良民、强抢民女,忠顺王府名下有几十亩良田都是管家强买强卖得来的,致使许多人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最后是一漏网孤女拼着性命不要敲响登闻鼓,府尹才不得不接下此案。”
“人人都说是管家奴大欺主,可没有主子的纵容,他怎么敢这样做?”
周泽琛此时回忆这些事,心中还是没办法保持平静:“皇上命我处理此案,我查访旧案、拜访故人,掌握证据后审讯管家,他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却咬死不承认是受忠顺王爷的指使。”
“你猜,我最后用什么办法让他开了口?”
宁织:“他死了,对不对。”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周泽琛:“是啊,他死了,但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从忠顺王府抄出来的账本记录了他这么多年来的恶行,仗势欺人、违法犯罪、搜刮民脂民膏……忠顺王府死了很多人,行刑那日我去看了。”
“他们不敢辱骂皇上,只说皇上受奸臣挑唆蒙蔽,合该杀了奸臣,否则朝廷有这样的人,永无宁日。”
宁织生气地骂道:“死不悔改,让他们就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高高在上地享受着欺压百姓换来的锦衣玉食,一朝落网,不思悔改,反而憎恨周泽琛毁了他们的好日子,这是什么道理?
“织织,你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我真的做了很久的噩梦。”周泽琛语气一变,突然流露出些许柔弱和委屈来。
宁织义愤填膺地安慰道:“他们该死,你怕什么?有本事晚上来找我,我在梦里再把他们砍一遍!”
周泽琛突然握住了宁织放在被窝里攥成拳头的手:“所以,不要觉得自己杀人是不对的,因为有些人,就是该死,就算再来一次,我我不会心慈手软,你也是。”
宁织知道周泽琛跟她说这些事情是在宽慰她,可他真的挑明白了,她又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动了动手,周泽琛握的紧,挣脱不开,宁织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也不想挣扎了。
只是嘴上却不肯轻易承认:“我才没有觉得我不对,谁让他们先来杀我们的?我不反抗,难道要任由他们杀吗?”
“对,织织做的是对的。”周泽琛温声附和。
宁织轻哼一声:“没错,我们都是对的,煦贞,你是个好官,从前是,以后也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周泽琛握着宁织的手紧了紧:“会有那么一天的。”
路上并不太平,宁织发现一路上有很多地方似乎都有打斗过的痕迹,周泽琛说临近皇城,是皇帝安排来清扫不轨之徒的人。
离京城越近,他们就越安全,宁织草木皆兵的状态也解除了。
“我想在京城先赁一座宅子,让娘住进去,总不能让她再回从前的院子住着。”
柳再翠自从被赎身后就一直住在永安伯名下的一处宅子里当外室,没名没分的日子过了十几年。
跟周泽琛去流放之地前,她已经向永安伯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