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的小院子外头,忽然多了一大圈配备精良的兵,密密挨着站,整装戒严,老绿色军帽的帽檐下露出兵马俑般决然冷硬誓死坚守的神情。
杉枝脚步因着这种森严猛地一滞,眼神虚晃,仿佛他们的脸不是由血肉组成。
枪械头接尾,苍蝇绕道飞,一地的飞散的落叶没人拾道,被脚步踩出死绿,留下疥疮一样黑灰色的凹痕。
杉枝被几个兵分左右围住,跟着裴劲风往熟悉的院落门前走去,门扉紧闭。唯一让她感觉到安抚的是周围温热的空气。裴劲风当前,大兵依然拿下了枪械,杉枝被搜身的时候,闻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裴劲风立在大门外,目光悠悠地看向杉枝:“进去吧,如果你能站着走出来,死罪可免。”
看着裴劲风平静超越慈悲温水般的表情,杉枝的心缓缓沉入湖底,她别无选择不是么。杉枝微抬起下巴,眼里渐渐凝聚一股朦胧如蚕丝织的纱,裹住微凉的坦露的心,她薄唇亲启,有种若隐若现的别离感:“唯恐活不了,再无法申辩,夫妻一场,请告知陈送,我不是奸细。”
门吱呀一声,干涉沉闷让人无法喘息。
杉枝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握紧拳头,脑海里闪现出许多场景,好像她永远挣脱不了这种被围堵的困境。反抗的因子在体内肆意蹿动,肃杀和冷寂冲破了温和寂静的眼眸,几乎要带飞她的身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送不出面,却安排了这样残忍的试探,杉枝不禁想,自己是要被这些人打死,还是打败他们,被陈送毙了。
杉枝抬头看见正屋灰色的木门闭上并未上锁,斟酌良久,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缓慢地松开拳头。疼一疼,就好了。这是一个契机。
院子里的几个不是别人,正是氓沟里所剩的三个不屈服的残匪,没被活捉的时候尚且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个关头被陈送折磨得狠了,浑身是伤的男人们眼神混沌,血丝呈放射状充斥双眼,如狼似虎失去了人性最基本的忍耐,只晓得挣扎,反扑。看见有人进来,所有的怒气残暴找到发泄的出口,年轻的花猛子眼皮一掀开,裂开嘴冷笑,把这个闯进来的东西弄得血糊糊的才好看。
裴劲风就站在门外,姿势一动不动,没听见女人的声音,只有那几个臭虫的吼声,兴奋如野兽,听得人耳朵都抽筋,牵扯动了一根经脉,大脑鼓鼓地刺疼,裴劲风跟了陈送这么多年,没见过司令如此对待一个女人。
一刻钟过去,女人突然惨叫了一声,裴劲风捏紧拳头,想到被前夫丈夫毒打的小胡,心里涌出来一种凄然,耳畔隐隐地响起女人的声音:“我不是奸细。”
啪地一声,麻药被挥开。军医吃惊地看着男人沉默的脸,喉咙翻滚抖着手道:“司令,这里分外疼,你扛不住。”
“扛不住,只要还活着,没什么扛不住。”陈送说了一句没有头尾的话,看了看屋里的挂钟,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刀子深入,翻搅,最后一枚子弹钳出,陈送的嘴唇像封了一层白蜡,锐利的眼神此刻犹如胶着浓浆般的深沉。
撩拨血肉不过如此,他陈送也不过如此。
氓沟一战,双方紧张对峙的时候,一个男人胆怯地盯着抵着头顶的枪口一边求饶道:“司令,怎么说我我与李姑娘是熟人,不知尊夫人现下可好?从国民军跑到卫,一个女人挺不容易。那张卫区分布图也不知道哪个热心人送来的,真的不是赵某有意窥探卫军情。我还以为是夫人”赵北辰随即正了脸色,“噢,众位战士不要误——”
手起人倒。裴劲风将人踢了好几脚都不解气。
一把火烧得好,当着卫千号人下了记猛药,一句话就将局势掰了过来。战局峰回路转,陈送像被重重地掴了一巴掌,带着军心不稳的千号人,和这帮土匪以及国民军的后援部队干上了。
裴劲风见形势不妙骂了一句粗口,昨天晚上司令来一团,他有理有据地报告,李姑娘有问题,没想到这关键十分来个现对现。
那时陈司令摔椅子骂道,老子眼睛瞎了,自己暖被窝的女人不晓得!
你看着,老子证明给你看看。陈送甩袖子出了门就撞见女人站在拐角,说了一句让人发冷的话。
“他要娶二房屁都不放一声,我不急,娶回来陪着他过,我落得个清静。”
裴劲风一边想一边带着兵往前冲,这场仗输了,下边的兵是要犯上的。为了鼓舞士气,司令推开他冲前锋,凭着一股子倔气劲儿将匪徒逼到死角,眼看要朝着西边小树林逃了,逃就逃,几个没窝的烂泥鳅还怕揪不住,不理会他吼破嗓子:“穷寇莫追,穷寇莫追。”
陈送到底反常地追了上去,裴劲风听见枪声一怔,女人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
战士在后包围,陈送一马当前堵住了女人离去的那条小路,乌漆麻黑地被狗急跳墙的敌人打了两枪,临了听了伤亡报告,本来轻而易举的偷袭成了场厮杀战,陈送自己往身上补了一枪,长记性,倒之前,陈送问裴劲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