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气很大,苏墨钰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知道?你知道什么?你这分明是去送死!”
因身在宫中,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只得忍着一股气:“微臣又不是要弑君谋逆,皇上是明君,怎会轻易就要了微臣的小命?”
容蓟停下来,咬牙切齿:“苏墨钰,邢将军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他,孤这么说,你可明白?”
苏墨钰深吸口气,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腕,“邢将军固然有错,但也曾为朝廷出过力,殿下也曾当着契丹使团的面说,但凡为了皇上,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浴血奋战之人,都值得尊敬吗?如果就这样处死邢将军,岂非会寒了百姓以及边关将士的心?”
心知她这是又钻起牛角尖了,无奈苦笑一声,朝前迈了一步,借着与她错肩的动作,在她耳边道:“贤王在永平王那里,搜出了与邢将军来往的书信。”
只此一句,便让她呆愣当场。
永平王与邢将军的书信?
因着苏明香与苏明音之间的关系,这二人来往甚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况且二人又互为连襟,就算彼此常通书信,也是人之常情,难道说,那信笺
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她冷静下来,容蓟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孤已经派人去查了,如今正值风口浪尖,你去父皇那里为邢将军求情,难免会受到牵连,邢将军所犯之罪非同小可,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她现在脑袋很乱,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怔怔看着容蓟,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三姐她小产了。”
闻言,容蓟猛然一震,心头亦掠过一丝裂痛。
看着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迫切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她,然而,他能做的,只是对她说一句:“节哀顺变。”
节哀?怎么节?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悲伤,都能用一句节哀顺变来消弭,那天下间,岂非再也不会有伤心之人?
“我走了。”
“你……”他伸出手,下意识拉了她一下:“没有什么要对孤说的吗?”
她目中虽有哀伤,脸上虽有悲戚,但眼底深处,却凝着一抹倔强,“微臣没有要对殿下说的。”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放心,可无奈此刻又不能多说,心中火急火燎,“还记得孤之前对你说的话么?”
她眨眨眼,表示迷茫。
他有些气馁,这
紧要关头,她怎么又开始装傻?“你记好了,孤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东郡之时孤所答应你的事,必然会做到。”
她懵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他患了疫病生死未卜时,曾说过:孤在世一日,就护你一日平安。
这么遥远的过往,她几乎都要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垂下眼,弯下身,朝他作揖,他顺势伸手去扶,外人看来,只是苏墨钰对他表达恭敬与谢意的行为。
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他一只手半揽在她肩头,她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胸前的衣襟:“……我明白。”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简单的三个字,便足以表明一切。
放开他,她直起身子,勉力绽开一抹笑:“多谢殿下,微臣告退。”
他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开后,这才转身。
总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不,一直在盯着所有人。
这双眼睛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想躲都躲不开。
从一开始,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暗暗埋下了诸多祸患的种子,似乎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让这些埋藏了许久的种子,生根发芽,直至势不可挡。
究竟会是谁?
这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究竟位于何处?
回望身后九重宫阙,金碧辉煌之下,仿佛有罪恶的翅膀,正在缓缓张开。
天地一片灰暗,巍峨雄壮的肃穆皇城,似乎也被黑暗的巨大翅膀所笼罩,透出一股糜烂腐朽的阴郁之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全天下看似最奢华最美好的地方,实际上暗藏了多少罪恶,染就了多少鲜血,埋藏了多少白骨。
但他不在乎,与魑魅魍魉相处久了,自己也就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但此刻,他心中却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厌恶,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座华丽的囚笼。
然而,他却明白,自己根本无处可逃,同样舍弃了人性,双手染满鲜血的自己,早已与这座皇城融为一体,如跗骨之蛆,一辈子的诅咒。
……
苏明音昏迷了整整三日,苏墨钰也陪了她整整三日。
到了第四天,她虽然醒过来了,但眼神依旧是空洞涣散的,从那双眼睛中,苏墨钰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