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的雷。”
放下手中的书本,感叹一句,苏墨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桌案前的男子。
容蓟将批阅好的一本奏折放下,这才抬起头,“你怕打雷?”
她不置可否:“小的时候怕。”
“哦?”他似乎来了兴致,原本探出去拿另一本奏折的手,半途收回,双手交叉,至于胸前:“那为何现在不怕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手中的书册的封皮:“小时候怕,是因为怕没人保护我,现在不怕,是因为我已经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很简单的回答,他听了,却无端觉得心酸:“你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吗?”
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原主虽然女扮男装,但好歹也是苏府的嫡子,日子过得想来不会差,只是物质食粮不缺乏,精神食粮未必丰富,而自己幼时虽然过得比较辛苦,但她周围,却有一群生死相交的好友。
“还好吧。”她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你以后都不用怕。”他倒是没有追问,声音低沉坚毅,如同起誓般道:“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她笑了笑:“靠人不如靠己,你再强大,也不能保证可以将我保护的万无
一失。”
他看着桌案,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又重复了一便之前的话:“钰儿,我会保护你。”
还说她倔,这人倔起来,十个她都比不上。
懒得与他争,打了个哈欠,捏捏自己腰上的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感觉最近在你这里养伤,我至少胖了五斤。”
“胖一点好。”
“哪里好?”
他漫不经心地取过一本奏折:“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手感好。
撇撇嘴,男人都喜欢说谎话来哄骗女人,嘴上说着胖一点好,但实际上,有几个男人,喜欢身材臃肿的大胖子?
“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她在心口的位置按了按:“什么都不做,脑细胞都要退化了,要不,我明天就回太师府吧。”
“不行。”想也不想便拒绝,“紫绛说,你的伤口有溃疡的危险,等她说可以了,你再回府。”
“不是吧。”她哀嚎:“紫绛一定跟你串通一气,故意把我的伤势说的很重。”
“钰儿。”他叹息,仰起头来,坚毅的眸子中,隐隐透出一分碎影般的寒锐,以及一分深埋在寒锐下的温情:“那一日,你命悬一线,我抱着你,几乎不敢去看你,
每看你一次,你的气息就微弱一分。你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轻的就像一片云,一边随时都会飘走的云。紫绛告诉我,你伤得很重,能活下来的几率,只有五成,我很害怕,当你心口上的箭被拔出的刹那,我脑中一片空白,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仿佛的我的灵魂,都随着你一起同而去。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气息也趋于平稳,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好歹,你活下来了。”他顿了顿,语声轻颤,带着喜悦,带着悸动,也带着深深的惶恐:“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刻。”
说实话,那日她伤得究竟有多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觉得,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有美梦,有噩梦,有不知所以的荒诞梦境。
而就在那个时候,这世上,有一个人,在为她担心,为她祈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鼻腔涌上一阵酸涩,她眨眨眼,连忙将那股泪意逼回去。
想起一句话——
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唯有那个人,可以随时随地,让你幸福惶恐到立时可哭。
重新低下头,泪眼
模糊中,水经注三个字,渐渐变得迷蒙起来。
手指拂过那三个字。
心底有什么,开始热烈绽放,又有什么,默默枯萎。
她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她热爱波澜壮阔的山川河流,她愿意化身一只卑微的小鸟,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做尽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甚至她考虑过,等自己过足当权臣的瘾后,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人生若不放纵一回,哪里能称得上是圆满?
然而。
此时,此刻。
因为那个人,那个在自己生死之时不离不弃的人,她愿意做一只折翼的鸟,收起翅膀,陪着他,在这窄小的、压抑的金丝牢笼中,一起蹉跎年华,一起浴血奋战,一起白骨为枯。
丢开手中的书籍,她忽而道:“我爹他年纪大了,朝堂上的事力不从心,或许,是该辞官隐退的时候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他先是怔了怔,随即了然。
横在他和她之间的鸿沟,无非就是苏家与皇家之前的制衡关系,从前的她一直不肯妥协,而如今,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何尝不是存着报答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