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仍泛着蒙蒙的乌墨色。
窗外丝雨绵绵,风一吹,就如同雾气一般,细细密密地打在人脸上。
“小姐仔细着凉。”花枝一边叮嘱着,一边替温时玉展开蓑衣,披在身上。
转头一看,却见杨木栖已经一头莽进雨里了。
“哎,”花枝唤了他一声,“你连斗笠也不戴呀?”
回应她的只有雨幕里加快的脚步声。
花枝见状愤懑地丢开手里多拿了一顶的斗笠。
自己就不该多这句嘴!
温时玉看得好笑,软声哄她:“他们习武之人,身体自然要健壮些,毛毛雨,不碍事。”
“我们花枝素来是个软心肠,替别人着想惯了。这样,以后这些东西,等他开口要了,你再给。”
几句话说得花枝转怒为喜。
今日虽然下雨,但街上的行人却并不少,大多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往城郊的田地走。
农户们大多都在家里吃早食,但也有几个零星的早食摊子支了出来,从锅子里升起袅袅白烟,已经开始营生了。
温时玉挑了一家饼铺,招着杨木栖和花枝坐下,趁着饼未出炉的空档,状似随意地和老板闲聊:“那一口羊汤索饼,真是叫人想念得紧——也不知陈二柱家如何了?”
老板叹息一声:“还能如何?孤儿寡母的,将来这日子怎么过哟。”
“丧事可都操办完了?”
“差不多了,约摸就在清明下葬吧。”老板摇摇头,“张娘子也是命苦,把羊卖的差不多了,才凑够一口薄棺材的钱。”
“这些个街坊邻里的,没帮着凑凑吗?”
老板哂笑一声:“这年头,大家活的都难。交了去年的租子,存粮还不够一家人吃的,哪个还能有余钱来帮衬一下?”
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好像杨大家的和王二家的倒是帮了一手,不然张娘子就算倾家荡产也买不起那棺材。”
杨大家的,王二家的。
花枝和杨木栖闻言对视一眼。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三家平日里也没见有多亲厚,这次怎得……”
老板将出炉的饼子递给温时玉,先前隔着雨没认出来,这一瞬才看清了她的脸,当即吓得身子一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小姐……”
他想起自己刚刚抱怨租子多的事,顿时绝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温时玉对这种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拿过花枝的荷包,数出银钱留在桌子上,对老板颔了颔首:“饼子很香,多谢了。”
也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转身领着两人朝巷子更里走了。
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有像这样润物无声地改变,才能让百姓逐渐磨灭对原主的恐惧。
越往巷子深处走,遇到的人越少。
家里的男人此时大都已下田去了,只剩妇人们留在屋子里浆洗衣物,做些家务。
到了一条三岔口,温时玉转头,对身后的两人说:“刚刚的名字都记清楚了吧?”
花枝和杨木栖都点点头。
“那好,”温时玉往前走了一步,“县里这两个姓的人很多,咱们兵分三路,分别去打听。”
“日落之前,回到此地汇合。”
这法子虽快,但……
二人均是一怔,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温时玉打断了:“时间不等人,都听我的。”
“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花枝和杨木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了相反的两个方向。
温时玉摇摇头,失笑一声:这两个冤家。
她独自一人,走进细细窄窄的巷子里。
东坊不大,左邻右舍的屋子紧挨着,清晨大多门户紧闭,少见有人出来。
她贴着墙壁走了一会,忽觉天光骤亮,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块不大的空地,光便是从那处倾泻而来。空地正中挖有一口井,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妪正吃力地想把井中的水桶提上来。
温时玉见状快走两步,上前接过老妪手中的桶。
“老人家,我来帮您。”
老妪上了年岁,眼睛昏花,光听声音也没认出来她是谁,只颤颤巍巍地道:“好姑娘,多谢了。”
“您家是哪户?我帮您提回去。”满满一桶水,温时玉不得不双手使力才能提起。
“就在前头,我领你去。”老妪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给她带路,“丫头,你不住这儿吧?”
“是——您怎么瞧出来的?”
老妪呵呵笑了一声:“这水井巷,我杜老婆子认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