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半仙半敛眸子,轻嘬热茶,“医者救人,达者济世。”
抿下滚烫茶水,他方才抬起眸子,举目眺向林家方向,眺着玉溪村,“但是,唯有良人愈心。医者不能,达者也不能。”
蒲扇虚指林家,他眼角蕴上笑,“小小四方院,再是平凡普通不过,住在里面的人,也不过沧海一粟,万千子民之一。可是其间烟火,就是能替人心驱寒。
没有什么言行相悖,我贾半仙浪荡半生,离经叛道,行事只管我乐意不乐意。”
“得了吧,亭子里坐的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头比你还年长呢你在这装什么深沉?
人家给你的心驱了寒,你反打着人家小娃娃的主意,一天天见着小百相就贼眉鼠眼那劲儿,我是不稀得说你。
林家人要是知道了,你心上被驱走的寒就长人家心里头了,你看小百相避不避着你走。”
徐老头眯眼叹茶,浑不管他的话让人死让人活。
贾半仙嘴角抽了抽,手里蒲扇亟有朝老头脑门上拍的冲动,“徐老,您这大儒的身份当真实至名归?你一读书人说起话来怎地更像破皮无赖?”
“那是你有所不知。”
徐老施施然,“老头出身市井,上头老娘就是个嘴巴厉害的,凭一己之力横扫九街无敌手。
我还拿不起笔杆子的时候,已经能靠一张嘴骂到没朋友了,都是家传渊源。
可惜老娘去得早啊,好多精髓我没学着,不然在朝听差那会,能让朝堂上那些臭迂腐死脑筋再多掉一层皮。”
“……”
家传渊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身什么世家呢,嘴毒就嘴毒还整那高大上,我呸。
贾半仙跟郁恒不约而同拿起茶杯喝茶。
这天不太好聊,还是茶好喝。
林家老汉瘫了快四年,如今身子大好即将恢复如常,不止林家高兴,整个玉溪村也沉浸祥和欢乐气氛。
百相就更乐意在村里四处溜达了。
因为在哪撞到人,村里人都会善意调侃她一句,“百相,你阿爷好了,恁开心呀?”
每次百相都会老大声回答,“开心!好了!”
着重好了二字。
金多宝喜欢跟在小娃娃后头跑,村子溜达一圈下来,每次都气喘如牛,比狗还累。
快乐的小娃娃,身上药草气息馥郁,所到之处,散落一地常人眼睛看不到的绿色生机。
于人们一呼一吸间悄悄浸润,涤荡体内看不见诊不出的隐疾。
已是深秋,各家菜园子里的菜依旧长势蓬勃,水灵得诱人。
金多宝跟在娃娃屁股后转了两天实在遭不住了,早上起来穿衣,看着空荡了一圈的衣裳,小胖墩心疼自己掉的肉,差点飙眼泪。
是以一大早就堵了林家门,伙同小伙伴们又拉又哄,哄得小女娃暂时消停,跟他们一块去享受打红薯窑的快乐。
林家菜园子里一垄地种着红薯,挖出来的红薯个头又大又多,扯着红薯藤一拽就能拽出一窝来。
“土疙瘩别弄碎,大的小的都捡起来,我来搭窑。”
“铲子呢,下面挖空点塞干草!”
“够烫了够烫了,把红薯放进去,挑个头小点的!”
“拍疙瘩——咳咳咳,你会不会拍,咳咳呛死我了!起开起开我来!”
“哈哈哈哈多宝,你是用脸拱了土窑嘛,满脸的灰!”
“说我呢,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下回小爷带镜子出门,让你们好好瞧瞧自个埋汰样!”
小童们嘻嘻哈哈笑闹声,远远的就能听到,路过的大人无不莞尔。
老有所依,小有所靠,生活安稳了,才有无忧无虑的笑声。
如今他们玉溪村,处处是盼头,这样的日子让人格外有劲儿。
红薯煨好,小童们立刻用小木棍把焦土扒开,将表皮焦黑的红薯一个个挑出来。
焦香甜香交织,在空气里迅速漫开,惹人垂涎。
金多宝抢了个红薯直接席地而坐,顺手把旁边站着的小少年也拉着坐下,“我们一个个身上都脏乎乎的就你干净,这是不合群!诶呀坐下嘛,让人仰着脖子跟你说话多费劲!”
百相乌溜眼瞳转了转,两只小手在地上蹭蹭,转头抹在小少年脸上,“咯咯咯!不干净了!长卿哥哥,你衣服不脏,待会吃红薯嘴巴也会脏的!”
就是想着法儿的让他“合群”。
晏长卿莞尔,也不讲究,提了下袍摆坐下,入境随俗。
这样的时光于他而言,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晏长卿,你平日总在屋里拘着不觉闷得慌吗?”金多宝吭哧吭哧啃着红薯,刚出炉的瓜肉烫嘴,在嘴里来回倒腾以至话语有些囫囵不清,“都说你身子弱,我也没看出哪里弱来,就是忒瘦了点,你家哪的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