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战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场内烟雾四起，然后就听见扩音喇叭喊：我们是兰库帕警局，现在怀疑这里非法开设赌拳，所有人不许动，请配合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现场也有人想趁乱逃走，警察就开枪了，一时之间场内非常混乱。人们的叫喊的声音、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枪声，全都被包围在烟雾里，烟雾反射着场内的红色灯光，好像血雾弥漫。

由于知道今天在场的帮派分子不会带枪，所以警察枪里装的都是橡皮弹，打不死人，只是会打得很痛而已。最后警察还是控制住了现场，几乎所有在场人士都被警局带回问话。

在警局的时候，于永义得知了一个消息，今天没到场观赛的李汉才死了。死在一个酒店房间，是从窗外高处被狙击死的。被发现的时候浑身只穿了内裤，衣服散乱地落在四处，看来是做了风流鬼。

于永义看向郑老大，郑老大也看向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是确认、是信任、更是安慰。

于永义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看来郑老大并不只是拿小武的死去做交易，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杀死了李汉才，为小武报了仇。郑老大果然和自己不同，自己只会一时义愤拿着枪乱打，但是郑老大会筹谋，他一直是用脑子“杀”人的。

从警局出来的于永义，去了一趟药叔的澡堂，小武的仇报了，他要和阿素说一声。

已经很晚了，药叔都睡了，阿素房间的灯也关了。于永义从院子的侧面进入院子，坐在常坐的椅子上，抽起了烟。今晚的空气很干净，风也凉凉的，夜空中洒满了星星，和他小时候看到的一样多。

他在想人为什么要出生呢，又要长大呢？这一辈子他不想来，小武和阿素也未必。老天像是故意要

到底是兰库帕的苦命人多，还是天上的星星多？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苦，想去找啤酒喝，于是就摸进了厨房，结果叮叮当当碰翻了好些东西。

阿素房间的灯亮了，她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吵醒你了啊？”

“饿么？我给你炒米粉吃？”阿素一边说着，一边给于永义拿了一瓶冰啤酒，用起子起开，倒进玻璃杯，白色的啤酒沫翻滚着升上来，眼看要满出杯子，结果只是将将好冒起一个好看的半圆形穹顶，盖在了玻璃杯上。

“命悬一线”，这是于永义看到啤酒沫第一时间想到的，他觉得他的人生何尝不也是和这泡沫一样，总是悬在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溢出去。

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汉才死了。”他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说。

阿素点点头，眼睛里流出眼泪，她又取了一个杯子倒满，轻轻说：“这杯给小武。”

啤酒的泡沫翻涌着上来，又翻出一个雪白的半圆形穹顶。

突然阿素用双手抓住了于永义的手，紧盯着于永义的眼睛说：“于大哥，我们走吧，好不好！离开兰库帕，离开堪国，离开这一切！”

于永义从没见过阿素这么激动过，他终于抬眼去看阿素的眼睛，这么久了，自从他从泰国回来，他第一次敢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似乎把眼仁全部化开了，泛起一片黑，好像兰库帕夜里的海，他曾掉进去过的地方。

“小武已经死了，我不想再有人死了。如果于大哥你也死了，我，我……”

“去哪儿呢？做什么呢？”于永义自嘲地笑着说，“我就会这一门手艺，离开七星社，我得饿死。”

“我有手艺，我能开店啊，卖炒米粉！”

“怎么，你还想养我啊？”于永义轻轻笑着，他抽出自己的双手，然后捧住阿素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擦去阿素脸上的泪珠，“我可不好养，我一天吃得多。”

这个笑话并没有起到作用，阿素依旧在哭，她的眼泪多得擦不完，于永义觉得自己好像在捡拾天上掉落的星星。

一颗在她的眼下捡起，一颗在她的脸庞捡起，一颗在她的唇边捡起。

他粗粝的手指不停地划过阿素柔软的皮肤，他在心里盘算，自己真的可以离开这一切么？

且不说成俊森还没死，小武死的真正原因也还没有弄明白。

如果他真的带着阿素走了，那又会给阿素带来什么？现在她还可以在药叔这里安安心心地活着，虽然不起眼，但是起码可以活着，像一朵小小的木槿花。如果跟着自己浪迹天涯，遭人报复的风险会更高，他自认自己是没法护她一生周全的。到时候，她这朵木槿，就会因为于永义的采撷，而早早变成落红，被丢弃在地上，被踩踏进泥里。

于永义收回了手，这是他不能再收集的星星，这也是永远不会属于他的木槿。他轻轻说：“可是成俊森还没死。再说小武到底怎么死的，我也还没查清楚。小武还没有瞑目，我还不能走。”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只留下木怔怔的阿素，和桌上属于小武的那杯啤酒，那杯啤酒的白色的泡沫最终还是消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