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惟明拿眼向前睃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江朔抬眼一看,见一群脚着芒鞋,身穿宽袖衫,背后背着斗笠的汉子向他们走来,为首二人江朔可都认得,一个是东帮徐来,一个是西帮丁鲲。
二人走到江朔面前单膝点地,叉手行礼道:“拜见少主。”
江朔不等二人跪倒忙迎上去扶住二人,喜道:“二位大哥,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进城?”
丁鲲笑道:“少主,浑把头早就派人来告知了你们的行程,各地漕帮兄弟都已云集长安,因我二人与少主相熟,才推我二人前来迎接少主。”
徐来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少主,快随我们去下处再叙吧。”
长安城内平民不得驰马,只能将马匹都寄养在春明门内邸店的马厩中,丁鲲见江朔对老马颇为不舍,对他道:“少主放心,这店是咱漕帮自家产业,定然将少主的宝马照顾得妥妥贴贴。”
众人顺着春明门大街步行向西行,江朔此刻方知长安城之广大,向前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走过兴庆宫西南角的花萼相辉楼,见前方二坊,北面那一坊看来平平无奇,南面一坊却是热闹非常,寻常一坊中间有十字街将坊内分成四块,十字街的尽头便是东南西北四坊门,而站在街角看这一坊,目之所及北墙与东墙均开了两扇坊门,且坊门比之其他坊门极其高阔。
江朔道:“这一坊怎么如此热闹?”
浑惟明笑道:“少主不知,这就是长安著名的东市。”
江朔点头道:“一直听说长安繁华富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看这些出入东市的行人,无一不是鞍韂鲜明,锦衣华服。”
徐来闻言呵呵笑道:“长安正北太极宫由于地势低洼,历代皇帝均不喜居住,历来在大明宫听政,因此皇亲贵胄、达官贵人多聚居于长安东边的万年县,今圣长居兴庆宫,贵人们更是忙不迭地挤到东边来置办宅邸,东市毗邻兴庆宫,所谓‘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往来的不是亲贵就是显贵家的奴婢,可不都是锦衣华服么?”
众人顺着春明门大街边说边行,江朔透过北面坊门望进去,果然楼台馆舍众多,看起来繁奢已极,却少了市侩气,道:“如此说来,长安百姓都是在西市买卖咯?”长安东西二市举世闻名,江朔自然也知道。
丁鲲道:“西市紧邻长安西门金光门,外来客商麇集,除了波斯、大食等西域诸国,更有东面的新罗、日本,南面的真腊、骠国等地的客商。此所谓‘商贾所凑,多归西市’。不过么,买得起这些异域奇货的,可也不是普通黎庶。”
徐来又道:“长安百姓多居于南城,从最远端到东西二市得走八九里地!寻常百姓没有骡马脚力,可不会去两市采买东西。”
江朔咋舌道:“长安城可太大了,寻常乡里到县城赶集也就这点路程了……”
徐来道:“其实各坊内都有小肆,贩卖吃食和寻常用度,城里百姓入两市的频度,其实也就和乡里每月赶集差不多啦。”
江朔叹息道:“看来盛世繁华和平头百姓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说话间众人已走过了东市,仍是一路向西,左右二坊看来也都是普通,再向前看,却见北面出现了高大的城墙,便是长安内的宫城了,宫城建于隋开皇年间,彼时天下甫定,因此建得十分高大坚厚,而刚刚路过的兴庆宫建于开元盛世,天下承平日久,宫墙只比寻常坊墙略高些罢了。
走过这段路程时,叶清杳似乎有些紧张,紧紧贴在江朔身边,尽量远离左边的坊墙,江朔心中有异,却也没问她,只是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叶清杳,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鼓响,紧接着城内各处响起了隆隆鼓声,只见如织行人从东市中不断涌出。
江朔道:“呀……这是要宵禁了吗?”
丁鲲道:“少主勿忧,长安城广大,日落前要先击鼓六百槌,城中坊门才渐次关闭,此后街上便禁人行了。”
江朔心想,众人此番进京搞不好要打闹一番,想必得住在城中僻静之处,他素闻长安城“东贵西富,南虚北实”,群豪此刻应在城南,城南距离此处这么远,在城内施展轻功又恐引人注目,不知道来不来及赶到。他问丁鲲道:“丁大哥,今日下处在哪里?路上这么多人,我们来得及赶到吗?”
不料丁鲲向左前方一指道:“诺,就在前面。”
这可大大出乎江朔的意料之外,北侧宫城有四坊宽,丁鲲所指便是正对宫城四坊中最东面的一坊,简直可说是皇城脚下,金吾卫的眼皮子底下了。
徐来见江朔面带疑惑,笑道:“少主,随我们进去便知。”
众人走下春明门大街,转向小街,到了此坊东门,见坊门上有匾额,写的是“务本坊”,此刻城内闭门鼓还在隆隆作响,不知为何此坊门却已关闭了。
丁徐二人带着众人绕到坊南,由于北面是宫城,这一坊只有东西门,没有南北门,而务本坊南的崇义坊也没有北门,这两坊间的夹道可就无人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