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浩的手机响了。
他这会儿正是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高光时刻——来之前有领导许诺过,事情办得利落年底有希望提拔副大队长,对这个在股级岗位苦苦奋斗将近十年的胡浩来说是何等的诱惑!
干这种事情他最拿手,任凭多刁横多暴躁的货车司机都能被整得没脾气,何况刚成立不久的运输公司,他看准老齐不敢得罪自己,必须忍气吞声。
手机一响,他都没看号码便直接按下接听键不耐烦地问道:“哪位?”
孰料对方严厉地说:“我是卫豪!胡浩,你在望东镇公路上搞什么鬼?!”
论级别堂堂副县长根本不会记得胡浩这种小干部的名字,也是凑巧,两人以前住一个小区,胡浩中队长职务还是卫豪当局长时打的电话,不过后来胡浩再请托“追求更大进步”,卫豪态度便淡淡的,给的底线很明确即邻里关系就只能帮到那个程度。
“卫县长,我在执法检查啊……”胡浩一头雾水地说。
“执法检查是你这样查法吗?你真是胡闹!”卫豪怒道,“立刻马上跑步到第三辆货车,向蓝县长承认错误,态度要诚恳!”
说罢便挂断电话。
胡浩脑子“嗡”一声,情知今天……今天实在是自己人生最黑暗的一天,居然,居然选择性执法时遭遇到刚刚空降、素以不留情面著称的蓝京!
刚才的力量,刚才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子摇晃两下险些栽倒,幸好老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时蓝京敏捷地从第三辆货车副驾驶位置跳下来,边摘下安全帽边满脸峻色大步过来——此前他和詹泊以“工地那边的”名义混进来故而连老齐都没认出。
“时至今日,我总算领教了我们执法人员平时怎么执法!”
蓝京劈手夺过现场检查确认书道,“乡镇公路,你说属于城市就属于;超重,你眼睛瞄一下不重也重;扬尘、泼洒,你认为有就有;行车间距过小,你给我比划一下安全距离应该有多大?纯粹胡扯蛋嘛!所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你们每年上缴的那么多罚款就这样扯出来?不要也罢!县财正不需要这样血腥气的罚款,你们是从老百姓嘴里夺食啊,你们!”
胡浩头都垂到胸口了,半个字都不敢吭,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局面自己除了硬扛没其它办法,检举揭发并不能减轻丝毫责罚。
蓝京又扫视站在外围呆若木鸡的执法队员们,道:“你们所有人,都把检查证件交给我看看,按理刚开始就应该主动出示,你们不出示,我来检查。”
胡浩等人也真的倒霉到极点,连同他在内七个人一共只带了三本证,象胡浩自恃佑宁县城都认得自己,外出执行检查从来不带证件。
“无证执法等同于无证驾驶。”蓝京冷冷道。
胡浩大着舌头道:“我们……我们正常有一本证就……就够了……”
蓝京一指车队道:“他们十几辆货车有一本驾驶证行吗?狡辩!没证的四个即日起停职接受调查,詹主任,你负责跟城管大队沟通,明天起公示他们四个接受调查事项,接受全社会监督和举报!”
那不等于鼓励墙倒众人推?
霎时脑子里闪过自己这些年干的龌龊事儿,胡浩短促地尖叫一声又差点瘫倒,老齐心软又把他扶住了。
“你们三个有证的,”蓝京冲着三名执法人员道,“虽然有执法权但滥用权力形同违法,看在你们是执行胡浩指令这回放一马,明天起给我连续在高速入口工地值勤半个月,表现好才允许回单位!”
“是,蓝县长。”
三名执法人员如释重负应道,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继续押车浩浩荡荡来到工地,迎面遇上惶惑不安的城管大队领导们,蓝京反而没再发火只淡淡要求配合交警等部门做好单幅通车的交通疏解引导,特别今后一段时间堵车现象肯定更加严重,务必耐心解释与沟通,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回城途中,詹泊赞不绝口道:“蓝县长亲自押车、现场指出执法弊端、严厉惩处真是太棒了,佑宁老百姓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好领导!”
蓝京喟然叹道:“但恰恰是我竭力避免的,小詹,你觉得一县之长应该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吗?纪委、监察、内部纪检都哪去了?因此来说古往今来,青天大老爷的存在其实是一种悲哀,完善明晰的监督机制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机制也要靠人执行啊,”詹泊讷讷道,“您看胡浩查的那些问题,您说不对没人敢说对;可您没出现时他说对没人敢说不对。”
蓝京愣住,半晌道:“小詹这话戳得我肺疼啊,确实再完善的机制得不到好的贯彻等于空架子,不过在人治与法治之间,我仍然倾向后者,因为不能总依赖精英治国、专家治国、学者治国,我们要设想如何让不懂机械的管工业,不懂医学的管卫生,不懂修路的管城建,怎么管?一套完整健全的管理机制、规章制度、操作流程,无论谁坐到那个位子上都知道怎么做,循规蹈矩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