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助理刚毕业就分配到市委办工作,又跟在宗万城身后混江湖,弦外听音是基本技能,当即道:
“今儿个公对公,日后咱俩肯定能处成朋友……蓝助理,宗董事长在七泽的份量大概无人不晓,不再赘言,以我在广冶集团掌握的情况,说句狂话——宗董事长想拿的工程起码五年内没失过手,希望桥西直街综合商厦不要破先例,否则……我声明没有一点点威胁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情!”
蓝京道:“我知道,区里也为这个突况头疼不已。”
高助理续道:“刚刚站在广冶集团立场,接下来介绍一下自己,本人书大毕业后第一站是阳泽市委办财贸科,之后报名参加省·委组织部正企定向交流活动,我被安排到省工商联经济服务部,有幸跟随宗董事长服务并获其垂青转至广冶集团挂了个助理,计算下来今年十月底交流期满,我也就能回阳泽市委办了。所以,综合商厦大概是我在广冶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我希望能有圆满的结局。七泽地级市横向交流日益频繁,日后说不定能和蓝助理相遇携手共进……”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轧然而止,话音却很明白,山不转水转,路上不遇桥头遇,这次你帮我一把,下次必定回报。
反之,那就走着瞧。
旷野风大,尘土飞扬,蓝京低头沉吟足足数分钟,道:“高助理的话我一字不漏记在心里……高助理,我也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第一句,在区正府我是助理,连副区长都不是;在指挥部我的角色是协同,没有决策权;第二句,尽管如此我承诺竭尽全力推动工程实施。”
“爽气!”
高助理闻言大喜,与蓝京紧紧握手,“有蓝助理第二句话我就放了大半的心!蓝助理若能解决掉古墓勘探久悬不决的麻烦,接下来合作方式不是问题吧?”
错。
核心问题就在合作方式,不然蓝京费这么大劲干嘛?按伊宫瑜的设想,宗万城看到除综合商厦之外的城投、商业开发项目都公开招标,应当闻琴而知雅意,主动提出下台阶的法子,岂料他脑子里根本没顾及区正府的两难处境。
蓝京道:“我的想法是……只要这块地能盖房子,怎么盖都能商量着办,怕就怕有人说暂时不能盖。”
这话如果反过来理解,应该能体会到隐含的苦衷,偏偏高助理却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好,等蓝助理处理好能不能盖的问题,我们再协商怎么盖!”
说到这里分歧已不可弥合,蓝京暗暗长叹一声。
送别高助理,蓝京随即会同伊宫瑜回区府大院向车端平汇报接待始末,车端平非常恼火,眉头紧锁道:
“我已打听过了这个宗万城在兄弟市也是强拿强要违规做工程,又好好做,层层转包搞得一地鸡毛,烂摊子却要地方正府收拾!遂了他的意,我们几个将来都没好下场,特别是……你!”
他指着伊宫瑜道。
伊宫瑜轻掠碎发从容道:“有车区长、王主任在前面顶着,我心里踏实得很。”暗示你甭想让我顶锅,区主要领导要对此负责。
在涉及切身利益方面,精于算计的伊宫瑜向来不会轻易退缩。
车端平摆摆手:“伊宫区长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里头掺杂省城商界内部竞争较劲,桥西直街旧城改造工作肯定区委负总责,出了事我们一个都跑不了。蓝助理,后期怎么应付你是什么想法,以文物保护名义继续拖,拖到宗万城没兴趣为止?”
车端平深知蓝京脑子灵活,点子多,化解难题方面只能依赖他。
蓝京出人意料道:“拖一时可以,拖久了宗万城会有反制措施,到时我们骑虎难下,处境更被动。”
“反制措施?”车端平一惊,暗忖我怎么没考虑到?这小子思虑愈发周详了,可怕,可怕!
蓝京道:“我们请夏教授领衔的考古队做背书,宗万城也会请出考古界大佬过来看现场,到时咋办?学术问题可以探讨,但有些东西在专家眼里黑白分明,经不起深究的,车区长!”
“是啊是啊……”
车端平怔忡出神,半晌道,“蓝助理有没有对策?”
这就是蓝京在体制内让人放心或讨领导喜欢的核心原因,那就是他任何时候都能拿出预案,而不会单纯把难题交给领导。
须知作为黄运雄的亲信大将,车端平空降衡芳伊始对蓝京是抱有敌意的,若抓到把柄或软肋,绝对不会错过替仕途恩人出口气的机会。然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端平发现实际工作中越来越离不开蓝京,从阳玄高速到科技园再到东阁都取得令人称道的成果,以至于他感觉旧城改造工作需要增加力量时,再三权衡之下不得不承认蓝京仍是首选人选,从而硬着头皮从东阁抽调到指挥部。
黄运雄的性格向来是赶尽杀绝,一年来内心仍为贬黜之举未能得逞耿耿于怀,两次询问蓝京、秦铁雁情况如何,言下之意端平啊你怎么还没动手?把你刻意放到衡芳是闹着玩的吗,要做点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