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位博学多才的李教授,蓝京印象最深是他纠正了一个错误的名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李鑫玉反问说如果你杀了人,100年后才被发现,那么正义对被害人有意义吗?所以结论是,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否则不必有追诉时效之说。这句名言的原文是美国某官嘲讽司法效率低下,不知哪位翻译脑子进水了,翻成这样的鸡汤文。
李鑫玉最后总结,没有是非观念请不要秩序善良;不敢仗义执言不要标榜正义;人可以卑微但不能卑鄙,苟活也需要尊严和价值,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让自己的言行与信仰相符。
毕业五年了,第一次重回省城。省城的大街还是人群汹涌,车水马龙;省城的店铺还是热闹非凡,顾客盈门;省城每个角落都跳跃着勃勃生机,展示出大城市的恢宏气势。
回想昔日在省城上大学时的点点滴滴,不由感慨万千,有些事,有的人,永远刻在脑海里似的,总是栩栩如生,鲜活得心痛。
《书泽日报》办公楼离市府大院不远,按惯例社长兼总编由市宣传部领导兼任,副总编辑李鑫玉实际负责报社业务条线。
在宽大明亮的副总编辑办公室,李鑫玉接待了曾经的学生。
“我记得你,”他回忆道,“你追在我后面辩论法律文书用古文、现代文、英文表述哪个更精确,最终还声称保留意见。”
蓝京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无知者无畏,后来我渐渐理解了您表达的意思。”
李鑫玉摇摇手:“我的话未必都对……知道我为什么工作这么忙,还坚持到大学当客座教授?倒不是冲那点讲课费,而是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相处让我更有活力,也能听到真话。在我所处的位置和级别,想听真话很难呐。”
“李教授,关于我们衡芳区副区长那篇报道,我也想在您面前说几句真话,当然跟之前争论一样,我尊重您的决定……”
蓝京还没说完,李鑫玉打断道:
“伊宫家族么,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情况我了如指掌。实不相瞒,伊宫家族与《书泽日报》有小小的过节,也是报道惹的麻烦,所以这回打招呼的领导越多,我越要提交《七泽日报》转载……”
“李教授……”
蓝京脸都白了,壮着胆子道,“就事论事来讲,我并不认为她做错什么,相反我很感觉记者有某种仇富心理……”
李鑫玉意味深长盯着他看了会儿,道:“对了么,我教出来的学生总是有想法的,刚才我还没说完——站在总编角度实质也在惦量,转与不转都有道理,剩下就是利弊得失。打招呼的领导级别越高,数量越多,我越不可能屈从,为什么?请蓝京同学回答。”
蓝京下意识站起身,李鑫玉哈哈大笑示意他坐下。
蓝京略加思忖道:“因为党正领导利用公权力干预媒体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其一;其二,事关伊宫家族,李教授屈服的话容易招来口舌,似有害怕豪门贵族之嫌;此外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就无从得知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鑫玉道,“日报总编等于坐在火山口,是每天都有可能喷发的活火山,闹不好烧得尸骨无存,但老师已在这个位子坐了八年,凭什么?凭的是保持初心,坚守新闻人的职业道德!当我无法确定方向时,就坚持报道的真实性,天下新闻唯真不破。”
“理解李教授的意思,但伊宫区长那件事……”
“衡芳区委总算明白过来了,派你过来协调,”李鑫玉道,“师生情的点选得好,凸显我有情有义,双方都有台阶下……”
蓝京深深松了口气,笑道:“李教授对我们学生一向很好,凡上您的课都能拿到不错的分数,绝少出现挂科。”
“学习不容易啊,我不是苛求的老师,”李鑫玉道,“师生情没错,但我有我的衡量标准,不是每个学生都值得我作出退让,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达者三人,是吧?”
“噢——”蓝京长长吸了气,“李教授!”
李鑫玉掀眉笑道:“世人都觉得学者、教授都很老实本分,错了,真正的读书人把世界看得透透的。明朝状元杨慎《韬晦术》有段话,‘厌诈而行实,固君子之本色;昧诈而堕谋,亦取讥于当世;君臣之间,夫妇之际,尽心焉常有不欢,小诈焉愈更亲密,此理甚微,识之者鲜’,何解?讨厌欺诈、实在做事固然是君子本色,但因此落入别人的圈套就是笑话。上下级之间、夫妻之间实话实说经常导致不愉快,善意欺骗关系反而更亲密,其微妙精奥之处就是我经常在课堂上总结的,做人不能太实诚。”
“李教授又帮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而且是单独辅导,我太幸运了!”蓝京笑道。
“不是上课,而是,”李鑫玉起身拍拍学生的肩膀,低笑道,“把这个人情卖给你,你正好用得着。好啦我还要审阅没完没了的稿子,不多陪了……这个名片是写那篇报道记者的,嘉恒落户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