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一老一小歪在榻上。
窗外柔柔地照进来一缕阳光,照亮了她们俩身上那光鲜的衣裳料子。丹娘眯起眼,盯着老太太袖口的寿字花纹出神,只觉得肚皮填饱,浑身暖洋洋,真是舒坦到没话说。
冷不丁耳边听到老太太问:“这粥棚你打算开到什么时候?”
她那已然混沌的脑袋瓜子被这么一问,突然精神起来,竖起白嫩的手指算了算:“两个月?”
“你存了这么多的粮食麽?”老太太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她笑道:“老祖宗,您就安心吧,我可不打无准备之仗。”
沈家的库房,哪怕是地下室都被塞满了,丹娘就算准了有这么一招呢,原先她也没想到后面还有雪灾。只想着圣京会不太平,这皇帝脚下都不安生了,更不要说这小小云州。
青黄不接之时最是尴尬,她当然要提早做准备。
刚巧,丹娘的性子是——既然要准备,那就来个充分完满,这下反而歪打正着。沈府上下人口不多,多余的口粮拿到粥棚去布施刚好。
就连她说的两个月也是保守估计……
当然她也没那么蠢,反正每日供应的两顿米粥都有限制,每人每回只能另一次,她还额外给他们发了凭证牌子——其实就是用家中的闲置的麻将做的,很快就能区分谁领过了,谁还没吃饱。
沈家这边的善举惊动了全城,一日能有两餐填饱肚子,就能免了很多人饿死在冬日里。
沈大奶奶的名声一下子满载美誉。
为此,马大人还送了书信来表达感谢。
这封信送到时,丹娘正在和老太太歪在一起聊着这场风波和雪灾,书信由奚嬷嬷送进来,一直送到丹娘的手里。
打开信,她扫了一眼,乐了:“这马大人倒是个妙人。”
“妙在何处?”老太太问。
丹娘把书信递给她:“您瞧瞧,这可是用的官家的笺纸和官墨,还有这下面是马大人的印鉴。”
老太太看了看,惊道:“还真是。”
能被云州的父母官这样表扬,无异于是给丹娘当众发了一张奖状。
她是不图名利之人,但遇到这样懂情识趣的人,她还是很欣慰的。
钱她花了,粮食她无偿送出去了,总要收获点赞赏才对吧!
丹娘嘻嘻一笑:“我要马大人送来的信裱起来,日后也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了。”
老太太被她逗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指着她笑个不停:“你个小丫头,惯会说笑打趣的,还跟个孩子似的,谁要你这样的传家宝?”
丹娘答得十分顺口:“我儿子闺女要呗。”
这下一屋子人都笑了。
就连老持稳重的奚嬷嬷也没忍住,书萱翠柳等差点把一张脸都给笑麻了。
又过了几日,沈府的粥棚依然开着。
阳光普照,可云州的天气依然寒冷刺骨,好像一点春天的迹象都没有。
因为太冷了,午后燕堂也没起地龙,丹娘索性就把歇午觉这一环节取消了,领着众人打开库房盘点存粮和货品。
正忙活着,尔雅过来回话:“大奶奶,马夫人到了。”
“哪个马夫人?”她正忙得起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哎呀,还能有哪个马夫人,当然是马家那个马夫人呀,前些日子还给您送了一封信夸您来着的。”尔雅急了。
原来是那个马夫人。
丹娘懂了,掸了掸袖子上的灰:“知道了。”
花厅里,马夫人刚喝了一盏茶,只见一抹灵动娇俏的身影绕过屏风款款而来,但见对方着一身金红滚边的棉制长袄,浅杏色的锦缎上绣着暗一层的百花锦簇,迎着日头的光线若隐若现,当真低调明雅,落落大方。
乌发如云,雪肤花貌,她浅浅一笑坐在马夫人的面前,端起一盏茶,笑道:“是我不对,倒让您久等了,我以茶代酒,还请夫人您别见怪。”
“大奶奶哪儿的话,你我两家本就亲近,何须这般多的俗礼,算起来你也是我的晚辈呢。年前……你着人提点了我家那不争气的秀兰,我还没登门道谢呢,这会子哪儿还能受你的茶?”
马夫人忙不迭地笑着推辞,“我也不与你东拉西扯的了,今日我来……是为了一桩正事。官府决定接手城里这些没粮没炭过冬的难民,我家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奶奶家中存粮可够?若是能让出一些来,给官府征用,这可是救民救灾的天大好事呀。”
原来是冲着沈家的存粮来的,看来这马大人忙完了要紧事儿,终于回过味来了。
丹娘勾起嘴角:“这个好说。”
马夫人一听,大喜过望:“我就知道大奶奶你人品如玉,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您这是谬赞了。”她摆摆手,“捐粮可以,我呢……也不要什么银钱,只有一样,还请夫人帮我告诉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