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珞扶着梅妈妈进了屋。
梅妈妈身形偏瘦,干净利落,跟七年前相比,脸上有了皱纹,头上也生出了银丝。
两人在门口见面时便没忍住红了眼。
梅妈妈将提篮搁在梨花木桌上,道:“几个月前我来过陆府一趟,谁知这么不凑巧姐儿你去江南了,早知如此我也不急着上京了,咱们在老家见见多好。”
苏青珞内心有些激动:“谁说不是,我回到金陵想见见妈妈,结果谈管家说您来了京城,好在这回终于见到了。”
紫鸢给梅妈妈倒了碗茶,苏青珞忙道:“妈妈先喝口茶暖暖,在外头等了挺久吧?”
“不久。”梅妈妈仔细瞧她许久,想去搂她,又怕不妥当,手在半空停了停,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的姐儿,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七年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方才一下子都不敢认……”
苏青珞忍住泪意,主动像小时候那样靠进她怀里。
真是奇怪。
七年的时间好像在她们中间消失了似的,这样抱着梅妈妈,心里还是很久之前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她记得小时候发烧不肯喝药,母亲恰好随父亲出门行商。
梅妈妈哄她喝药,她不肯,任梅妈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喝一两口。
梅妈妈却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去热那碗药,一碗药喝完竟热了七八回。
后来到了京城,她知道她没资格再不喝药了。
生病时便一直想着以前梅妈妈哄她的话,一口气将药灌入口中。
梅妈妈见她像小时候一样靠过来,眼泪不觉抹得更厉害。
想起当年那个孤身前往金陵的十岁小女孩,在船头眼泪汪汪地同她挥手道别,一时心里难受又愧疚。
这些年她无数次后悔过,应该跟着小姐一起上京的。
可是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她实在丢不开手。
她抬手摸了摸苏青珞的头发,含笑说:“好了,不哭了,好在菩萨保佑,姐儿你健健康康,又嫁了个好夫婿,连妈妈都听说姑爷是如何疼你的了。”
苏青珞微笑着轻轻颔首:“妈妈今日留下吃饭吧,我叫人多加几个菜。”
“那是,我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吃姑娘一顿饭再走。”
梅妈妈笑着擦干净眼泪,指了指桌上的篮子,“红泥腌制的鸭蛋,我来前几日特意腌的,时间刚刚好。”
苏青珞忙嘱咐紫鸢:“我最爱吃这个,难为妈妈还想着。快吩咐厨房一会儿煮几个摆上。”
又问梅妈妈这几年如何。
梅妈妈笑道:“好啊,能不好吗?姑娘又给我脱了奴籍,又赏了几百两银子,供哥儿读书,养活孙子,就是如今都还没花完呢。”
苏青珞又问梅妈妈如今住在哪儿,在做什么活计。
“住在郊外,毕竟京里房子实在太贵。”梅妈妈实话实说。
“手上倒是没什么活计,只是看着孙子,现如今孙子也大了,用不着老婆子了。我这次来除了看看姑娘,也想着姑娘若是用得上我,我就再为姑娘效力几年,若是姑娘用不上老婆子,等儿子考完试,老婆子就再找个活计。”
梅妈妈一向是个极爽利坦荡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当年苏青珞问梅妈妈要不要同她上京,梅妈妈当时就给她跪下了,含泪说请姑娘原谅她的私心,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刚出生的小孙子和产后失血过多的儿媳。
但梅妈妈还是连夜给她缝制了好几件衣裳鞋袜,叫她带去京城穿,熬得眼睛都红了。
后来几年每年还托人捎些她亲手做的衣物来,从没忘了她。
这样的人绝不会害她,留在身边也放心。
苏青珞于是笑笑说:“用得上,妈妈还来伺候我便是。”
她隐约记得,梅妈妈是调理女人身子的好手。
当初她就是怕儿媳妇有个万一,才要亲自看着。
母亲当年之所以会选她当乳母,也是想让她一辈子跟着自己,等成亲后照拂自己的身子。
陆衡之从宫里回来时一向是下午,苏青珞便没等他用饭。
谁知刚动筷子,便听到门外小丫鬟喊:“大人回来了。”
陆衡之一袭绯色官袍,披着黑色披风,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从容迈步进来。
他解开披风往里看了眼,淡声问:“谁来了。”
苏青珞忙迎上去接过披风,说:“是打小照顾我的乳母梅妈妈,咱们去金陵时我还想见她没见到,你记得吗?”
她一双眼里含着一种很是亲切的笑意。
陆衡之鲜少见她这样笑,愉悦,放松,亦或者因为发自内心的信任。
只有在真正的熟悉的亲人面前,才会如此。
陆衡之不觉怔了一瞬。
听见梅妈妈道:“这便是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