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行刺新帝，丞相被暂时收押于刑部。

云晓雾代某人前去探望，丞相身上的官袍换成了常服，身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什么狼狈，仿佛他只是来此度假休闲。

丞相见来的是云晓雾，目光沉沉，悠悠一叹，“何必如此着急？”

先帝死后，江山本也归顾恒，先帝的不择手段也不过是想为后继者扫清障碍。

丞相虽不认同先帝的做法却也觉得他用心良苦，太子不承情也就罢了，何以竟至于谋逆？

先帝或许对不起云晓雾，却绝对对得起顾恒。

丞相这个问题问的也不是云晓雾，是顾恒。

何必？

云晓雾淡淡道：“路见不平。”顾恒看不惯。

丞相于是苦笑，皇家那点子事他这个老臣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

许是因为幼年逢灾，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迟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家那个不成器的栽了进去，没成想，堂堂太子一样栽了进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喜欢上一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女子。

云晓雾没理会丞相复杂的神色，简单观察后见他并未受什么磋磨，道别后转身离去。

这些明面上的礼节她从来做得无可挑剔，对先帝如此，对暂为阶下囚的丞相也如此。

连千帆仍候在门外，云晓雾只同他说不必担心就想带他回去，连千帆却说他有事还需进宫一趟。

云晓雾定定看了他半晌，赌气道：“随你。”

当夜漫天飞雪染白了整个京都，连千帆一夜未归。

第二日云晓雾入宫时雪仍在下，她裹在厚厚的大氅里，风雪不得近身，只从白色的兜帽里露出一张小脸，姿容绝世，不似人间客。

隔着白色长阶，云晓雾与跪在殿前之人目光相接，漫天风雪沉沉落在他肩头，无言悲怆。

让他回去不回去，偏要在这里自讨苦吃。

云晓雾蹲下身问连千帆：“在为丞相求情？”

他点点头，唇都冻得乌紫。

云晓雾想骂连千帆不识好歹，但见他这模样到底有几分心疼，便只是劝道：“他行刺新帝，能保住一条性命，不受皮肉之苦，不累及家人，已是万幸。”

“父亲他一生所求，不过致君尧舜四字。”剥了他官身同要了他性命有什么区别？

连千帆从未顶撞过云晓雾，除了这一次。

云晓雾被气笑了，“那新帝就活该去死吗？”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远处听墙角的顾恒却只是笑，甚是满意的模样。

他就知道姐姐疼他。

连千帆无言，只是继续跪在原地。

云晓雾暗道他愚钝，却到底解下身上大氅盖在连千帆肩头，“好自为之，不要得寸进尺。”别想着让丞相官复原职东山再起，这世上没有如此便宜之事。即使丞相是他生父，也不行。

顾恒听见云晓雾对连千帆的警告，嘴角的笑容愈深，却在看见未着披风的云晓雾时一瞬沉下脸色，在瞥见连千帆身上的大氅后面色更是不虞。

顾恒解下自己肩头的黑色披风罩在云晓雾身上，“那等白眼狼，姐姐理她做甚？你打小就体弱，再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云晓雾闭目，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没接顾恒的话，只是问道：“钦天监可说了这雪几日能停？”

顾恒眼中墨色翻涌，不满道：“还要三四日呢。姐姐心疼了？”

说着，他将受伤的那只手举到云晓雾面前，“姐姐对我都没这么好，我手上的伤可还疼着呢。”

顾恒瘪着嘴，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瞥见那缠得严严实实的手掌，云晓雾歇了求情的心思，“我又没让你不计较，罢了，手伸过来我看看。”

顾恒乖巧地伸出手，云晓雾拆去纱布，见伤口连带附近的皮肉都发白，隐隐有化脓的迹象。

云晓雾皱眉，“你伤口沾水了？”

顾恒摇头，“我哪敢啊，说不得那死老头做了什么手脚。”

云晓雾继续问道：“太医怎么说？”

顾恒撇撇嘴，“还能怎么说，好好养着呗。”

云晓雾不信，“没说别的？”

“说让我放宽心，少思虑。”

云晓雾沉默，顾恒虽然早慧，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骤然直面生死害怕惶恐也是正常的。

云晓雾摸摸他的头，“难为你了。”

顾恒看着云晓雾，目光里满怀希冀，“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云晓雾不喜欢撒谎，但也不忍心在此时拒绝顾恒，便只是“嗯”了一声。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复可以理解为答应，也可以理解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