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饶是外人听了都难免觉得慈母之心甚是感人,沈确自是更不必说。
沈夫人虽不是他生身母亲,但他母亲去得早,沈夫人膝下又无子嗣,便早早将幼年的他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是以二人虽无血脉联系,沈夫人待他却同亲子无异。
如此一番话合情合理,换作旁人可能一下子便可被说服,只是落在沈确耳中,却没来由地使他头痛。
强压下心头一丝隐痛,沈确抬手按住了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沈夫人见他神色恹恹的,不由关切道:“确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确摇了摇头。
“许是有些乏了,母亲不必担忧。多谢母亲为孩儿费心,只是孩儿眼下还不想娶亲,同苏家的婚事……就莫再提了吧。”
“瞧我,竟是忘了,你今日跑了一天,定是累了。” 沈夫人心疼道。“你的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确儿今日就先回房好好休息,余下的事,改日再议无妨。”
沈确张了张口,似是还要再说什么,却终是沉默。他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向沈夫人行礼作别。
见沈确起身,房中下人恭敬为他打起帘栊。
沈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性子素来内敛,这她是知道的,平日里晨昏定省,茶汤侍奉,也是一丝规矩不错,可有时候,她就是觉得他太规矩了,规矩到母子俩说起话来总觉得像隔了层什么东西似的,不及别家母亲同自己孩子那般亲近。
……难道隔了层肚皮,到底还是不一样?
沈夫人执起茶盏喝了口茶,自嘲笑笑,觉得应是自己太多心了,可这厢嘀咕才一放下,那厢忧虑便又浮上心头。
哪有男子及冠之后不议亲的?他不直说,莫非是对苏家不满?
可是……
其实方才她说了那许多,其中还是有一层意思未挑明。沈平早就嘱咐过她,沈家毕竟是外戚,此时未来朝局尚不明朗,未得皇帝首肯,又岂敢与高门联姻?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终是低调行事方能得享长久。
思及此,沈夫人朝身边一个婆子招了招手,婆子走上前来,沈夫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婆子恭敬点头,领命而去。
确儿既已到了年岁,有些事情也该备下了。
沈确自沈夫人院中出来便直接回房。行得几步路,由微凉夜风一吹,他涨得发疼的太阳穴才稍稍有所缓解。
进了自己院子,沈确方觉绷得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挥退小厮,疾步入房,来到窗下的书案前。
手伸到书案下,细长手指划过黄花梨木光滑的表面,于一处地方微微用力。只听一声细小的“啪嗒”声,原本平滑的书案表面旋了开来,露出一块阶梯状的木板,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只卷轴。
沈确伸手拿起其中一个,于灯光下缓缓展开。
他手中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位芙蓉桃面,荷叶罗裙的女子。
婷婷袅袅十三余。
沈确细细看着,方觉心头那股没来由的郁气渐渐散开,眉头稍舒。
他低低叹了一声,将画卷起,又依原来的样子将卷轴小心翼翼搁了回去。
翌日一早,那名唤 “墨书” 的小厮便陪着林听出门了。
马车一路行着,在景福寺前缓缓停下。寺门前是一长溜的车马,京中名刹还是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
林听心情甚好,带着墨书大跨步地入了寺门。
殿外香烟缭绕,殿内的蒲团上,林听叩首虔诚敬拜。
“林公子可巧。”
专注之时被人打扰,林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去,只见顾玉茹正立在自己面前。今日她仍是头戴幕篱,只是此刻她以手轻挽垂下的薄纱,露出脸来,一双眼正定定地望着他。
“临川公主。” 林听道。“公主也来进香?”
顾玉茹摇了摇头。“我是专门来寻你的。”
“殿下如何知道在下今日来此?”
“本宫是公主,这点小事自是不难。” 顾玉茹回答得坦率。
自己这是被人跟踪了吗?他今日太过高兴,竟一时失察。思及此,林听不由一阵无语。但他没容许自己有过多的情绪,仍依礼问道:“不知在下有何事可相助公主?”
顾玉茹上前一步,轻声:“此处不便,还请林公子借一步说话。”
林听犹豫一瞬,抬步跟上了她。二人出得殿来,行至树下一处僻静处,墨书同顾玉茹带来的侍女便一人一个方向地远远守着。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想同林公子商议。” 顾玉茹抿了抿唇,率先开口。
林听闻此深感诧异。他二人加上今日拢共不过见了三面,他实在不知她有何事会同自己商议。
“公主请讲。”
顾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