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轻轻的低唤,谢晚苏长睫轻颤,缓缓睁开杏眸。
锦绸软榻、半卷珠帘、日色正浓。
榻边立着一人,朱唇贝齿,容貌清秀,似是锦芳,又不似锦芳。
锦芳随她入宫七载,青春不复,素日殚精,容色苍憔,何来此等年轻娇丽之态?
且她先前跳下城台,自毁身灭,如何又苏醒了?
连她失明的双眼,也丝毫未损地恢复了……
锦芳见她怔怔不语,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小姐,您怎么了?”
谢晚苏未答,脑中盘旋起一个荒唐玄极的念头,让她不顾一切地翻身下榻,连绣鞋都未来趿,就匆匆来到了妆镜前。
鎏金雕镂的铜镜光可鉴人,将少女的云鬓翠环,花月之容,映照得一览无余。
这分明是她及笄年岁的容貌。
莫非……
是苍天怜顾,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上一世,志怪玄密之书她也曾涉阅,什么借尸还魂、夺舍新生……
或许,真让她碰上了玄奇之事。
谢晚苏如此想着,胸中情绪翻涌,激动不已,当即询问锦芳。
“锦芳,如今是哪一年?”
“小姐,您怎么了?”
锦芳对她醒来后的种种举动十分不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今年是泰安十九年啊。”
泰安十九年。
那就对了!
泰安十九年,正是她方及笄的这一年,也是她认识萧珹安的这一年,一切事端方未开始,谢家的灾祸也未发生,所有的错误都有修正的机会。
啪嗒——
一颗珠泪自面颊滑落,滴在手背上,湿濡冰凉,更让她有了重获新生之感。
定是上天眷怜,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太好了!
那她就要把一切,都归正!
这一世,她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彻底改变谢家的结局!
锦芳见她久陷沉思,心忧之下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您怕不是犯魔怔了?好端端的如何问起年月,今日府中举办春日宴,国公爷特命我来寻你,怕您偷懒躲闲,不肯会客。”
原是春日宴。
上一世便是如此,她平素不喜这些交际应酬,便偷着在房中躲懒,看看闲书,这时候,便是爹爹叫锦芳过来寻她出去的。
也便是这场春日宴。
她与萧珹安初识。
“好,我这就去。”
躲是躲不过去的,春日宴是府中大事,若是拒了锦芳,爹爹恐怕就要亲自寻来,强拉着她去了。
那便去罢。
只不过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认识他了。
三月,春日宴。
公府门前,车马阗暄、人声如沸,内苑各处,繁花千红万紫,锦簇成团,碧草如茵,莺啼燕舞。
年长些的宾客、亲眷都汇聚在正院前厅,或议事,或听戏,悠哉从容。
年轻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则是穿着各式绣彩华服,戴着各式璀丽珠冠,于内院亭台水榭处流连、交游,或曲水流觞、或作诗作画、或放纸鸢、打垂丸,衣香鬓影间,一张张鲜活年轻的面庞,笑意明朗,满是生趣。
走在熟悉的林荫石径上,谢晚苏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切繁华景象,不免有些恍惚。
她身着一袭湘妃色的月华裙,裙裾描绣暗纹,行走间宛如重重花影,步步生莲,愈发显衬得腰肢纤娆、容色绝丽。
一路上,皆是对她举目侧望的世家郎君们,或俊秀,或儒雅,他们瞧见她时,不少面上微怔,露出惊鸿一瞥的神色。
“苏苏妹妹。”
“苏苏妹妹明日可得空?”
“玉容琼芳两相宜,香花赠美人,还请晚苏妹妹笑纳。”
更不乏上前来照面、搭话的、相约的,甚至吟诗赠花的。
谢晚苏皆举止有度地回了礼,婉拒了。
她清楚记得,上一世,自及笄后,她盛京第一美人的名声传开后,府中设宴便常有这样的情景。
正是因为小郎君们热情太过,叫她疲于应对,才会情愿躲在房中,闭门不出。
终于,一声娇俏的语声将她在这场纷扰中解脱出来。
“没心肝的,怎得才来,让本公主苦等。”
众人退让,一道昳丽身影出现在眼前,施施然上前来执她的手。
一袭鵞黄软缎流苏裙,剪水秋瞳,檀珠小口,白玉凝肤,正是上辈子的闺中密友,昭和公主,萧明敏。
萧明敏乃当今陛下幺女,备受恩宠,却终是逃不脱多舛的命途。
北戎来朝,求娶公主,昭和远赴塞外和亲,终因身体孱弱,不服水土,客死异乡。
史书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