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宁元丰时代成长起来的官员,已经占据了大宋官僚系统的主体。
而这些人早就习惯了。
此外,司马光恐怕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新党,也早就不是熙宁时代,跟着王安石锐意变法,要富国强兵的那些人了。
看看都堂就知道了。
现在都堂上东西两府的执政全是新党吧?
妨碍他们拉帮结派,蝇营狗苟了吗?
没有!
安焘、李清臣、张璪这三个人,在赵煦的上上辈子,要不是旧党激进派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其实已经投了的。
新党的大臣里,现在除了章惇、吕惠卿等少数人外,还有几个人还记得当年变法的初心?
新党早就和庆历新政的大部分发动者一样,从屠龙者,从那个立志改变天下的理想主义者,变成了新时代的恶龙了。
将来赵煦要做的事情,若伤害到这些人的利益,他们瞬间就会从支持变法的新党,变成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旧党。
所以,赵煦也就是将这个事情当成乐子,他笑了笑就问道:“石得一啊,可听说了都堂上对执政们的议论没有?”
石得一低着头,答道:“回禀大家,据臣所知,都堂上还是老样子,争执不下,倒是探事司报告,似乎最近各个瓦子里都在开赌新执政…”
赵煦也不意外,毕竟,汴京人连斗茶、斗草都能发展成赌博。
赌一下新执政,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笑着问道:“谁赔率最高?”
“户部尚书曾布如今赔率最高。”
赵煦点点头,这很正常,曾布的资序太浅了,而且他没有地方路一级监司的资序,这是致命伤。
同样的还有韩忠彦、曾孝宽,这两个先帝在察觉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而对元老进行安抚提拔起来的大臣。
“那谁赔率最低?”赵煦问道。
石得一低着头,道:“回禀大家,是兵部尚书、集英殿侍讲吕大防。”
“瓦子里的人都说,吕大防乃是大家信重的君子人物,又有成都转运使的资序,还是大儒横渠先生的弟子。”
“所以吕尚书最被看好。”
赵煦笑了。
在他上上辈子,这个时候,确实是吕大防进了都堂。
但那是因为旧党大获全胜,将新党宰执全部贬出汴京,太皇太后又盲信司马光、吕公著,对这两人推荐的大臣照单全收。
现在嘛…
赵煦感觉,除非他插手,不然吕大防升任执政希望渺茫。
原因是都堂上的韩绛和其他三位新党执政,肯定有自己想要推荐的人。
可赵煦并不想干预宰执人选。
时机还不到。
所以啊…
狗庄家,又在装舅舅党,到处放假消息!
赵煦于是又问道:“那么御史台对韩阶案可有新的反应?”
石得一摇头,说道:“奏知大家,前些时日,两宫慈圣已委任了监察御史吕陶往成都体量此事,恐怕得等到吕陶体量详情后,才有消息了。”
“但,臣听说,左相昨日似乎入宫,在两宫慈圣面前乞罢韩阶,召回京城,下大理寺审讯。”
赵煦听着,神色严肃起来:“相公公忠体国啊!此乃大义灭亲!”
“韩阶虽然不法,但念在韩相公的面子上,总归要给些体面的。”
“冯景!”赵煦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冯景,吩咐下去:“记一下,待吕陶体量奏疏送入宫中,立刻拿来给朕看。”
“再怎么样,朕也不能让韩相公晚节有亏!”
冯景立刻低头:“诺!”
石得一夜低下头去,他们两个自然知道赵煦的意思——韩阶,官家要硬保。
不能让韩相公晚节有亏。
赵煦说完就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朕休息一下。”
“诺。”两人恭身退下。
赵煦则坐在坐褥上,托着腮帮子,良久他叹息一声,道:“朕也早就是恶龙了呀!”
上上辈子的他,曾经锐意进取,甚至曾发誓要刷新政治,要将旧党奸臣所代表的恶龙狠狠打倒。
但,现代留学十年,不仅仅让他学会了去和那些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作呕的人当朋友。
也让他学会了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
当他在庆宁宫醒来的那一刻,赵煦就已经知道,他想成功,就得变成恶龙。
“韩阶真是好命!”他说着。
“不然,若换朕上上辈子的脾气,此人就算不去岭南吃荔枝也得去偏远军州度此余生了。”
而现在,赵煦就得保他。
保他平安,让他安全退场。
虽然当不成官,但保留待遇,吃俸禄是可以的。
这就是现实。